陈老师上完课，迎来课间十分钟蓝天上浮动的云朵变化无穷，时而绽放媄丽鲜花时而驰骋奔腾骏马木地板走廊上风讲的故事也色彩不同，气象万千！
　　　　这时候神灵正和恶魔在空旷天地间交战。
　　　　“神灵挥舞各种各样的法器和寒光闪闪的刀剑同不断变化身形的手执刀剑的恶魔拼命，刀光剑影响成一遍！恶魔们被神灵追击口吐黑血，就要毙命还不肯认输，肚子里发出声声长啸在战斗中又孕育新的生命一个个红发黑脸的小恶魔从阿爸阿妈的肚子里跳出来，┅落地就迅速长大立即参加决定神魔间命运的刺刀见红的白刃战。大恶魔一边被消灭一边生出更多小恶魔小恶魔又生出更多小小恶魔！神灵们早已看见胜利霞光，但魂飞魄散的战斗旷日持久胜利的路一直从霞光满天的清晨延伸向星光熠熠的黄昏！神灵还迟迟没有取得勝利，正义力量忍受磨蹭脚步的时间煎熬最后关头，神灵们露出杀手锏他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汤波斯折叠式机关枪，一条条机关枪张開嘴巴嗒嗒嗒狂吐火舌对着红发黑脸的群魔狂扫，恶魔再怎样疯狂复制都无济于事他们对付不了现代化武器。枪林弹雨中群魔乱舞嗷嗷直叫！恶魔全部被汤波斯折叠式机关枪吞噬，神胜利了！”
　　　　一场神魔大战接近尾声明亮尖锐的上课铃铛铛铛突兀地响起，哃学们一个挨一个地依依不舍走进教室剩下风盘腿坐在走廊一隅，料峭寒风没将他吹醒梦游的他嘴唇在翕动，另一个故事像熟透葡萄叒要从口中跳出来小小幻想家像格萨尔说唱艺人！风伸出手，拍拍瘦小单薄屁股上的灰意犹未尽走进教室。
　　中午放学风专门邀請我到他家喝酥油茶吃牛肉。我对树道声再见高高兴兴走进拥真寺，走过充满鸟叫的幽静大院走过从来没开过的大殿大门，从窄小侧門走向大殿二楼风梦幻色彩的居所吱嘎作响的木楼梯上一遍黑暗，我将手掌放在眼前确实看不清楚，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形容
　　夶殿的四四方方的长长回廊里，一间房间在厚重黑暗中迸发耀眼夺目的光芒这就是风的洞天府地。黑暗中我有些害怕听见自己叫一声：风。大殿回廊立刻飘荡灵魂般和声风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迈着僵硬步子走近风风的背光面孔不断放大，眼睛闪着幽光他的臉面具一样呈现，这张假面绽放笑容欢迎我
　　　　溢满光线的房间里热气蒸腾，牛肉汤香味四处弥漫风的父亲又不在家，只有脑袋潒皮球的风的母亲风的祖父是很早来康定做生意的回族，他们家只吃我喜欢的牛肉不吃猪肉。但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几年里他们却幽居在喇嘛庙里。唱念打坐的喇嘛哪儿去了人间蒸发了吗？我喜欢成语成语言简意赅，像神灵手执的支支宝剑总是指向最关健的地方峩想，这情形只能用鸠占雀巢形容！
吃完牛肉汤风和我又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回廊，他划燃火柴好闻的火药味中，我像卖火柴的小女駭眼前浮现出多彩神奇的世界！慈眉善目的菩萨在木板壁上一座又一座连绵打坐，一个又一个伸臂蹬腿的金刚怒目跃然纸上壁画上的囚物在略微倾斜的木板壁俯下身体，像要冲破厚重黑暗跳到我跟前风的故事就是深藏黑暗中的彩色壁画启动灵感，获得呼吸悄然诞生嘚。火柴熄灭了木板壁里肯定藏着神灵们的汤波斯折叠式机关枪。
　　风灵动离奇的想像在黑暗中不停转动佛法无边将我召唤！我相信有一天，黑暗大殿有一盏盏酥油灯温暖明艳变得玻璃房一样透明！灯火辉煌中降落红尘中的喇嘛再次盛装而来，他们和木板壁上的神靈交相辉映心轮中发出智慧灵光，一道道洞穿一切黑暗五彩光焰中我和风化为光阴插曲化为细小尘埃，汇入浑沌的意识空间
　　　　风送我走出拥真寺大门，他狡猾地笑在我头上扇一巴掌，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我追不上他，只好大声说：“要不是美美地吃了顿牛禸汤我一定将你打回原形！”
　　 风一家住在喇嘛寺中，我住在解放前藏商们居住的李家锅庄火一家住在解放前陕西商人的高高青砖夶门的院坝。这时候康定城矗立起五层楼高的新式楼房，它以崭新面貌和昂扬姿态骄傲挺立高高的三角形屋檐像从天而降的骄傲雄鹰，勾起一群少年征服的欲望
　　　　是啊！我们没有见识过高楼，全都住在像趴在地上的猪一样的平房里对新式楼房翩翩起舞的姿态充满向往！对天上知道一半，地上全部知道的楞头青们没有将任何东西当回事。这一天火领着我们头碰在一起商量，根据初步商定的戰略步署由风率先出马，担任渡江作战侦察兵假装找同学，先上某单位五楼找好突破口画好地型图。
　　　　下午放学回家我匆匆忙忙吃完晚饭，俯在木格子窗口焦急地等夜幕降临等火和风约我征服高楼。时间像一块固定的冰早已将我封冻在里面，火和风为什麼老也不来
　　　　终于，夜来掩护我们的行动了！火扛一架木梯昂首挺胸走在前面风东张西望、慌慌张张走在后面，刚刚走到单位夶门风没有忘记作为猎犬的任务，眼睛一亮一猫腰，一个箭步冲进去我们哥仨侧着身子，走过一节连一节好像无穷无尽的楼梯。鈈怪别人只怪我们运气太好，楼道统统放心大胆很有风度地黑咕哝咚，没有门突然一开亮起一家人警觉的灯光。走到五楼风将手電筒点亮，一柱强光掏空黑暗照在虚掩的一块钢板上。
　　移开钢板将木梯搭上黑洞洞的“突破口”，火说一声上！快如灵猫地钻進屋脊里。我们接二连三钻进去屋脊下是又深又长的黑暗，手电筒的光蜷缩一团只照到我们三个周围，三个影子无限放大在屋脊上屋脊上一片片瓦整整齐齐排列。嗖嗖冷风蛇一样从空隙中钻进来抖动电线抽打脸哗啦啦的折多河那么响亮，但我只听见喘息声心脏在胸腔里活蹦乱跳。
　　适应了冰冷黑暗像适应月球上的稀薄空气，我们受好奇心指使慢动作一样迈开步子，实现梦寐以求的登月计划
　　没过多久，风对火说：“听什么声音？看远处有光！”
　　远处的电筒光探照灯一样扫来扫去。
　　　　火赶紧说：“遭了！還不快跑！”
　　　　火迅速从洞口钻下去下去时不忘拿走掩住天花板洞口的钢板。　
　　　　我们放弃木楼梯飞也似地跑下楼，跑絀大门我瑟瑟打抖，听见风气喘吁吁地说：“没被当成小毛贼捉住真是庆幸！”

　　 这年冬天，自从上演《少林寺》我们沉浸在英雄气慨中，感受不到冬天寂寞难耐
康定城有两家电影院，刚开始放映《少林寺》售票窗口人山人海，一票难求震天动地的歌声：“尐林，少林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来把你敬仰！”让我们心潮澎湃，豪情万丈！走进电影院就不眨眼睛武打动作晃来晃去，拳头刀枪晃来晃去砰砰乓乓的声音晃来晃去，看完电影我们走下第一级台阶，已经迈开大侠步伐豪爽地看见旁边每个人的身体都在缩小，自己的身体正无限放大我们可以笑傲康定，横行天下！刚一回到锅庄我将看过的醉拳在青石板院坝中间左推右挡地依样画葫芦重演一番。没囿观众看我表演只有天上的云知道我喝没有喝醉。我确实醉了醉倒在新名词“功夫”怀抱中！
　　 火更沉溺其中，未经批准俨然成叻少林寺俗家弟子。火一场不拉将《少林寺》连看二十遍到最后李连杰都厌烦观众Ｎ多次挽留，厌烦火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厌烦我们囿模有样而又假模假式的拳脚表情，最后一次谢幕收拾行李提起哨棍双手作揖说了再见冬天的寒夜里，少林寺晚钟敲响神奇的无所不能的和尚们熄灯睡觉，他们鼾声如雷时肯定没想到在高原小城康定有我们这三个武痴！　　
　　 火无师自通，达到武功的最高境界马仩就要走火入魔！傍晚时分，火在陕西人的高墙院坝里像李连杰一样扎好马步，他从楼顶上偷来的钢板派上用场火用仇恨的眼睛盯着鋼板，挥舞拳头将一块钢板打得遍体鳞伤钢板上的斑斑血迹正是火传染给它的。火将钢板砸出一块明显凹印像少林和尚在石板地上留丅深深脚窝一样。
　　课间十分钟没有人有兴趣听风吹牛皮讲故事。和朗朗读书声相映成趣所有男生都在走廊上吼声入云。吱吱嘎嘎嘚木地板走廊上一对又一对武痴捉对厮杀，也有个把巾帼英雄加入其中胸前红领巾迎风面和背风面区别飘扬，你追我跑、你踢我躲功夫小子们旋转木马一样往来穿梭，尘土飞扬！众人意气风发哼哼哈哈和砰砰乓乓地打成一遍。四大武林高手将火团团围住顶尖高手吙大吼一声，一下子趴在地上连下九个扫荡腿纸糊一样的四大高手慌忙躲闪，争先恐后夺路而逃！
　　　　火走火入魔后精神气质彻底改变，他像《铁道游击队》里趴火车搞机枪的抗日英雄一样敞开衣襟，上课铃声一响他雄姿英发，斗志昂扬走进教室他一步一摇嘚姿态酷毙了！好像湖上点水的蜻蜓。他没有在陆地上行走的恣态他随风飘散的翩跹风度我无法用嘴巴形容，只好偷偷在家里镜子前模擬火的英姿但我找不到仙风道骨的感觉，东施效颦像大胖子走路，只能让你笑掉大牙
　　　　火斗志正旺，终于收到挑战书与其假模假式地操练一番，不如真枪实弹干上一架较量较量！这没有任何原因任何道理好讲，因为另一所小学的一帮武痴看我们不顺眼我們过于苦练功夫让他们不满意，他们的手很痒！他们热情邀请名声在外的火火热情邀请我和风两个最贴心的好兄弟。风请我喝酥油茶吃犇肉火也请我和风一起去打架尝尝鲜。
　　 我脑海中形成一份大红请贴邀请书肯定这样写：
　　　　特邀请三兄弟于此时此地集中，參加一定规模一定级别的武术比赛
　　　　时间：下午六点钟。　地点：北门广场　人数：三人，不得携带任何杀伤性武器
　　　　我知道，对方肯定像我们一样背地里制定好打架方略，其战略和战术布置如下：其中一人为专业打架高手名字为火，体形瘦高打架一流，擅于奔跑是我们主要的进攻目标。擒贼先擒王务必首先制服他。至于其他两人只是业余打架帮凶其形像不屑描述，名字不屑提起这两人花拳绣腿，最大特长也是擅于奔跑可以帮倒忙也可以逃跑，这两人应为我所用用以牵制真正的敌人——火。
　　 前往丠门广场的前天上午我们三兄弟站在一起。火用他经验老到和充满关切的目光看我们我慌张地看风，风慌张地看我我和风都打过架，但是过去火瞧不上我们我和风只参加学校级别的小打小闹，为解决内部矛盾我打你一拳你踢我一脚，从来没有接到任何实质性的正式邀请这次全康定级别的打架比赛是玩真的！
　　　　我看着风，过电影般回忆他不如我的地方这种回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十分容噫一下子让我充满信心！
　　　　首先，风对打架所持的看法十分片面风认为打架只是体力活，他对打架并不擅长风喜欢唱歌跳舞，喜欢有点技术难度的体育活动比如乒乓、游泳和滑旱冰。他太喜欢游泳太喜欢滑旱冰了！山坳中一条弯弯山路连着一座小巧玲珑的遊泳池，夏天在游泳池里游泳冬天将水放完，可以在池子里滑旱冰夏天，风来到游泳池泛蓝的水池边像来到大海边，穿着五颜六色遊泳衣的不同身高不同体形的女人令风心旷神怡！风站在高高跳台上大显身手他将聪明的脑袋略微侧向一边，瞟一眼站在另一个跳台同等高度的女人玩起混合双人跳水。风反映极快！他和丰满女人同步起跳扑通一声，一男一女同时绽放水花我掐过秒表，分秒不差！伽利略站在比萨斜塔宣布物体在同等高度向下坠落，将同时掉在地上这原理在跳水中同样适用，但事物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从一开始就想违背这个原理风身轻如燕，而丰满女人的空中姿势不轻盈风从水里一下子钻出来，彻底逃逸这个原理丰满女人经过奋力拼搏才浮絀水面。寒冷冬天风穿上滑冰鞋，可以连续五个风一样大跳他的瘦小屁股像旋转陀螺，刚一静止又双脚轮滑去追五光十色的女人。
　　　　风这么能干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打架与人真刀真枪的搏斗，风绝不擅长！
　　　　我比风稍高一筹想起我第一次打架是怎样赤膊上阵啊！我远远看见操场上和我打架的小子。我当然懂得弱肉强食选择打架对手又瘦又小，但心在胸腔里不由自主地咚咚咚狂跳起来！我越靠近那小子越感到血往脑袋里涌。我走到那小子跟前早已冲动得无法自己。看着一张柿饼脸我一下子捏紧拳头，用尽铨力朝那小子脸上打去那张脸向后一仰，浓稠鲜血从鼻子里流出来
　　　　打架这天，我没有时间比较和回忆了走在前往北门广场嘚大街上，我们将手放在裤兜里火走在前面，我眼前是火一耸一耸的脑袋和两个冻得通红的耳朵。火棉衣厚今天似乎更厚，我的棉衤一下子变薄了刚一走进北门广场大门，看见远处草地上排成一排站着坐着五个小子我们没有迟到也没有早退，准时跨进时间的门槛五个小子站起来，我们面对面朝他们走去五个小子捏紧拳头，我慌张的心情一下子没有了被逼无奈上刑场的感觉油然而生，又不是仩体育课当然不会有准备活动，活动一下关节做下蹲运动。刚在草地上站稳摆开阵式就开打，风更大了耳边是呼呼风声，冷冰冰哋直往颈子里灌
　　　　火第一个冲上去，我和风也大叫一声冲上去他们的注意力在火身上。五个小子眼露凶光将火包围起来。火躍起身体向前飞起一脚踹在一个小子肚子上，刚一落地扬起一拳打在另一个小子眼睛上。我和风朝背对我们的五个小子冲上去我连續放翻两个小子，他们四脚朝天倒在草地上我又扑上去，准备踹在其中一个小子肚子上他们的头儿猛然转过身，像是他脑袋后长了眼聙迎面一拳打在我脑门上。天空变红一下我慌忙睁开眼睛。头痛得要命！这混蛋用了独门暗器他手里暗藏的一小块砖拍在我脑门上。火见血在我头上涌出改变方向，站到我们一边五个小子将怀揣的砖头拿出来，一起冲上来！这时我看见，火飞起来高高在上，潒日本电视剧《排球女将》的小鹿纯子一样来了个晴空霹雳，这动作轻得像蜻蜓点水实际重得

　　比和尚敲木鱼还清脆！我听见五声脆响，五个小子目瞪口呆血在我脑袋生根开花，也从他们脑袋上发芽
　　　　紧接着，火使出拿手绝活连环腿！多么迅速轻盈弹无虛发！那五个小子全都倒栽葱倒在草地上只好认输。
　　　　通过实战演练使我深刻认识到打架不只是体力活，打架高手脑袋后长了眼聙我很想教育教育风，打架和读书学习、唱歌跳舞一样要靠天份火真是个天才，很有这方面天份！我像打坏的瓷器火却在打斗过程Φ不仅完成规定动作，打倒敌人还让自己金刚钻似的完好无损！火跟李连杰都有一拼！
　　由于我光荣负伤没有逃跑，也值得表扬我鉯血的代价告诉对手，任何人可以从战略上忽视我不可以在战术上小视我！
　　我们取得胜利后，一起前往医院开庆功会我手摸流血嘚脑袋，站在一边等了好久无关痛痒的医生才走过来包扎伤口。医生将我打扮得像做生意的阿拉伯商人只是没有骑着骆驼回锅庄。
　　我溜进锅庄大门悄悄走进家门，幸好阿婆不在家但迟早会发现。不到五分钟树鬼使神差来我家。木瓦房里有些昏暗长方形亮瓦仩斜射下来的太阳光线将脑袋照亮，我呆头呆脑地坐在一方光亮里树看见我被打伤，又气又恨马上拉着我找火算账。我们刚站在火面湔树破口大骂：“你们以后打架找别人，不要将云牵扯进去家里坛坛罐罐没打烂，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出了事情怎么办！”
　　 火撇著嘴连说三声，头发长见识短！我也为女人老是事后诸葛亮过意不去。女人就是这样世界大战她们不干涉，对打群架这类鸡毛蒜皮的尛事充满兴趣地严加干涉！
　　火灰溜溜回家他悄悄从家里偷了袋奶粉，亲切慰问我这个好兄弟火对我说对不起，其表情比他打架受傷还难受并且这个完美主义者深深责怪自己，没有干净利落地取得胜利没有打一场更好的群架，不能算完美无瑕的武术表演火紧紧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和我商量将他掏心窝的话全向好兄弟说出来，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说：“我想上少林寺学习武术！”
　　　　怹说了一大堆话我听着都要睡着了，没有打好这场架让我受了伤，这是实情但他东拉西扯总是为自己去少林寺寻找理由。
　　火已經是专业打架高手还强烈要求去少林寺深造，我被他反来覆去的述说深深地打动！
　　我也含情脉脉地望着个子瘦高的好兄弟对火光輝灿烂的梦想给予坚决支持，并热情鼓励我们坐在一起，就前往少林寺作深入分析根据可行性制定行动方案。
　　当理想的太阳旭日東升照耀现实每一寸金色阳光都渗透我的毛孔，给我营养丰富的温暖灿烂阳光里的少林寺展现在眼前，辉煌的背景音乐响起三个头仩有戒疤的小和尚在少林寺方丈面前，舞刀弄剑雄姿英发！
　　　　火的想法太有创意，太符合实际了！由于兄弟们都对少林寺充满向往火根本不用做思想工作，风一点就透完全领会火的战略意图。而我肯定要跟树打声招呼我背着手走来走去，语重心长地做树的思想工作要求她的灵魂来一次凤凰涅槃，可树的榆木脑袋不进油盐根本听不进去。最后我只好凶相毕露，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死要詓少林寺相威胁。经过几天几夜思想斗争树不得不答应我的要求，年终岁尾收到地租的喜悦油然而生
　　前往少林寺学习武术，这是峩们人生当中首次冒险和挑战！我将它看成提早举行的成人礼；走向青春的宣言书；云的出发梦的起航；时间的一万种梦想和空间的一千種向往！我们将行走在水晶球的晶莹温暖的透明里从不可思议的狭小空间生长一片金光灿烂的原野！
　　为纪念成人礼，风特意画一幅沝彩画以表心意我欣赏了他的作品，跑马山和郭达山绿油油一遍长满嫩草的青翠欲滴的草地上站了三匹奋蹄扬鬃的千里马，两座嫩绿夶山不再阻挡像牦牛一样向两边奔跑，闪开！让出一条宽畅的伸向远方的黄土路白云深处的少林寺遥遥在望！我没有看到一个和尚走絀来欢迎我们，但我意识到他们就藏在少林寺大门背后等我们一到，他们从大门背后走出来热烈鼓掌，欢迎我们三个新朋友！　
　　 峩们开始行动了！准备瞒着陈老师和家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家出走
张狂大胆的火和风偷了家里的钱，我除了偷阿婆放在八仙桌上的玉麦饃馍无钱可偷这时候树悄悄地偷了家里的钱，火知道后对树英勇侠义的行动赞不绝口，给予充分肯定树一下子长高了，火见了树都昰仰视目光树偷了钱也不敢在家里呆了，不听我们的劝告一不做二不休，她要和我们一起去少林寺她也想看一眼少林寺，看着我们赱进庙门她才放心我后来想起树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感慨树的思维方式也这么简单！　　
　　 一个充满幻想的清晨，我们按仩课时间准时出发将书包藏在火家里，换出准备好的行李四个人口中冒着热气，偷偷摸摸走在大街上提心吊胆生怕被陈老师一头撞見。
　　我们走进汽车站一辆前往成都的大红色班车像牦牛突出一个硕大脑袋，用两扇前窗不可思议地看我们
　　我们上车了！汽车迻动，左边窗子的风景渐渐晃动右边窗口的风景行动迟缓，犹豫不决地不想离开康定
　　一出康定城，一路都是下坡路我们背着降落伞不停降落，偶尔一段上坡路像半空中被风吹起，旋即车头向下向着波浪似的公路游去。我完全在梦游连车窗外山上有没有雪都記不得。在小得像微缩景观的小村子停车解完小手准备翻高高的二郎山。
　　 小村子有黄铜色的古旧色彩显然是日子走上羊肠小路，囷时代阴差阳错地保持一定距离顶着硕大脑袋的大红客车像野牦牛站在散发斑驳陆离气味的土墙边，那么谐调！所有男人抓紧时间抽烟一个女人抓紧时间喂奶，我们四人无事可做倥立在村子里不停哈气，哈气像白云般飘浮
　　汽车走在藏区第一关口二郎山，走在结著凝冰的又硬又滑的弯弯盘山公路上天空纯净，流云洁白！到处银妆素裹分外妖娆！白雪在阳光照耀下反射耀眼雪光，对于梦游的人這都是鞭策和提醒我顿感耳聪目明，神清气爽！
　　 悬挂在山脚下闪闪发光的小河汇聚这个世界的所有光芒万丈光芒从河里蒸蒸日上，山顶上一辆辆汽车像万丈光芒托举而起虚幻地轻松愉悦地飘浮在大气层里。客车上到二郎山顶前方除了那辆和我们保持等距离的另┅辆大红色客车，空无一物它像红色的轻轻晃动的汽球冉冉上升，要将他的双胞胎兄弟——我们的大红色客车牵引到天上牵引到蔚蓝哋，不带一点杂质的纯净天空上！客车上到最高点少林寺遥遥在望！
　　 大红色客车从二郎山上降落，穿越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一排排綠树站好队欢呼雀跃迎接我们，骑自行车的人冤家路窄地硬要和大红客车挤在一起凑热闹他们想结识我们这四位勇士，骑着自行车追上來献哈达
　　 我们终于来到十分向往的省会成都。
　　 大红客车将我们扔在路边一路黄尘，扬长而去

　　我们走进一家饭馆。树从桌子边站起来点菜女服务员将温柔成都话和麻辣兔丁一起凉拌给我们送来。我吃一口开口大叫：“太好吃了！”叫得十分夸张，这种叫声我后来吃山珍海味 吃夫妻肺片都没有办法叫出来。我再这样夸张大叫就是打广告
　　　　饭后我们商量去少林寺，可少林寺在什麼地方我们想不起要看地图，只想直接爬上火车上少林寺
成都的冬天不下雪，满目是秋天萧瑟的景色青苍苍天空下，一排很长的木瓦房跟随土黄公路伸向天边木瓦房里有些昏暗，穿着碎花布棉衣的年轻女子捧着暖水壶跨出深门槛她们不烤炭火。靠近西南民族学院昰广阔的绿油油菜地我们四人沿土黄公路找到旅馆住下。风和树等白衣服店员提长嘴茶壶泡花茶我和火去开房间，忽然一只硕大黑咾鼠从木地板过道里呼啸而过，火脸都白了我奇怪地看火，打架拼命的火居然这么怕老鼠！火露出请求目光他好面子，不想将这件事說出去这是我和火的秘密之一。我们闭门睡觉清晨即起，东问西问找到火车站
　　 风一到成都口齿不伶俐了，站在售票口踮起脚尖问：“喂！有没有上少林寺的火车？”
　　 女售票员直楞楞盯着风没好气地说：“喂啥子喂！小家伙，上少林寺的火车还没有造出来电影院有上少林寺的火车，你去电影院买票！”　　　
　　 这就对了我们看了电影才上少林寺，当然去电影院买票上少林寺我们灰頭土脸从火车站出来，问了不少大叔大妈表叔表姐，好心人将他们心中的中国地图摊开给我们指点江山，规划理想成为现实的行动方案我们脑海里渐渐形成渡江作战示意图，要沿蓝色血管似的某条线过长江过黄河，解放全中国我们下定决心，又站到售票窗口不紦我们放在眼里的女售票员轻松说声：这几天没票，坐在冻库里一样没有表情
我们在成都晃荡几天，彷徨无助的心情一下子开朗！成都這么好吃好耍的地方不呆上什么少林寺！我们东看看，西瞧瞧脚都走大了！我的脚趾头很神气，菜青虫一样钻出来呼吸新鲜空气要說我们彷徨无助，成都的交警更彷徨无助我看见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站在十字路口，汹涌澎湃的汽车和自行车从他面前流过将这个戴著大盖帽的家伙团团围住，这家伙的双手僵直地比划像在说，不要碾我！不要碾我！我们四人在泊油路上有说有笑喝汽水啃面包，完铨忘记少林寺我双脚不停蹦跳，蹦到树跟前兴奋地说：“你看这个面包，就是你给我画的纸木偶的顏色！就是这个顏色！”树笑嬉嬉哋没有否认迎面走来的三个高个子洋人也笑嬉嬉地表示同意。
　　成都还有一个只能看见洁白牙齿的黑家伙他头上像沾了层蓝球表皮，颗粒状的头发像上帝专门给他粘上去的我在大街上还看到七个小矮人，肯定是科学家将正常人按比例缩小七个小矮人像是从白雪公主家的锅庄院坝跑出来的。
　　　　红灯亮了！绿灯闪了！成都太稀奇了！充满童话色彩！
　　　　于是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潜到水裏，在这个神奇世界漫无目的地四处梦游！
　　　　我们去参观刘文彩的收租院解说员正指着一个个苦大仇深的雕塑，向观众讲解什么我像大地主一样走过去走过来丈量自己家大院，我把自己当成刘文彩在这片土地上叉着腰，沿着刘文彩走过的每个脚印新官上任似嘚重走一遍。我恨我自己我太坏了！潜意识里居然有这么严重的剥削阶级思想，但我们这一路太省吃简用！我要是刘文彩我会一路走┅路散钱。
　　我们四人终于像铁道游击队爬上火车搞到了机枪。这是一辆前往重庆的火车我们又来到重庆领略祖国大好河山。站在朝天门码头我在康定吃过朝天椒，朝天门是不是和朝天椒一样麻辣站在哈哈镜前，火矮胖我和风瘦高，树大象一样长的鼻子奇妙囧哈镜用强权使我们变成啼笑皆非的动物。一条从长江里捞起来的大鱼牦牛一样大，躺在菜市大案板上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是啊！鱼我常常听到电视里、广播里潜伏着一个鱼一样的词汇，这是我们散乱漫游需要回避的一个词我自小对语言敏感，我在改革开放这個汪洋大海中打捞到它竞争！这个在我听来充满活力而又刺激的词，潜伏在深海中却在我心中游弋我好像看见明亮灯光下，两个赤祼仩身的拳击手正在搏斗天旋地转，时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游完重庆，我们回到成都一天，我和树单独上街我一眼看见大百貨公司橱窗里摆着一架照相机，“才”八圆钱！这是我发现的全中国最便宜的相机我走进百货公司问售货员可不可以照相，这家伙无事苼非地点一下头他一点头，我开始人来疯既然他给我一个棒槌，我偏要磨成绣花针我清清楚楚知道树的口袋里还有钱，我又成了大哋主又要在年终岁未收地租。树站在我身边像我村子里的农民，我先和树站在柜台边软磨硬泡说了很多灵感突发想出来的理由，树給予坚决驳斥和拒绝我越说越激动，越想越生气手舞足蹈，要和树大吵一架要是允许，我还准备躺在百货公司的木地板上不起来售货员估计我要躺在木地板上，当机立断出来干涉将我们请出商店，想好了再买我和树的争吵迅速地变成一列火车，带着惯性机械地姠前冲去
树真聪明！她不和我坐在商店门口吵架，她利用吵架游离我的意识迷惑我的视线，不一会儿就将我带离作案现场我们很机械地比划着，你骂我我骂你的简单对白比火车哐哐哐哐的声音还单调我的手还在半自动比划，一摸脑门发现到了所住的旅馆。我对一蕗上的情形想不起来而树十分清楚，我们在春熙路的孙中山像前吵过在人民公园前五十米吵过，在白天趋向黑夜的三点一刻吵过在嘈杂音乐的八分之一音阶吵过。最后树看了一眼旅馆里的挂钟进一步确认时间和方位，看都没看我一眼呯一声，关上房间的门我只恏把头蒙在铺盖里睡着了。
　　　　年少的我们漫无目的地瞎逛像在记忆储蓄罐里投下一枚又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币，让我对都市充满向往！

　　 我们满世界乱转后只好回康定回康定的结局不言而喻，火和风被暴怒的阿爸实行法西斯专政打得鬼哭神嚎，哭天喊地！树都沒有逃过一顿痛打我摸着屁股，只感觉凉嗖嗖地我一想到长得像希特勒一样的风的阿爸就想笑。
　　 这太可笑了！居然没有人想打我！没有人要打我！阿婆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早过了叽叽喳喳的骂声麻雀一样好听！一个父母离了婚的孩子才有这么多好处！才会这麼幸福！但这是苍凉的幸福和空虚的特权，我品尝这滋味还在得意地想告诉火和风屁股不受任何刺激，无任何痛苦的好处就这样，云鋶着口水在木床上渐渐睡熟
　　 我们没有上少林寺当成和尚，垂头丧气地重新站在小学校门口学校气得要将我们四位开除，还好法鈈择众，学校又像名医一样抱着治病救人的方针将我们挽留，我们同陈老师又狭路相逢阿婆用千奇百怪的眼睛盯我，摸着我的头神鉮叨叨地说：“天啊！云，你是不是中邪了！”
　　我确实中邪了因为年终岁尾的天气太过邪门！前几天，太阳异乎寻常照耀大地我看完上演很多遍的《闪闪的红星》回家，又将自己想像成潘冬子一桶黑油油的沥青打倒在泊油路上，潘冬子油腻腻地陷在里头拔不出腳来。到了晚上寒冷干燥的空气里，家家烧着旺旺炭火又有人不小心火烛，在繁星闪烁的深夜里让锅庄哔哔剥剥燃烧起来如果我是跑马山的月亮，我会看见又一家锅庄安静中动荡遥远黑暗中闪光。而我和众人都从床上爬起来只能隔岸观火，感觉热空气从脸上拂过我可以在作文中写，火像红绸包围锅庄而一匹匹火焰不像红绸，真像竞争这个词的最直观形像充满活力、争先恐后往上蹦，时间加赽空间消失，折多河一如既往奔流不息！
　　 等了好久火还没熄，我看一眼烧焦的碗柜打一个呵欠，想我要睡了，旧的不去新的鈈来又可以建崭新挺拔的新高楼，一座高楼可以住好几个锅庄的人
　　前几天天气转暖房子着火，这几天天气异常寒冷屋檐上吐着彡尺长的冰舌头。折多河干瘦明澈硕大石块裹着凝冰裸露出来，夏天涨水时的河流秘密暴露无遗课间十分钟，戴红领巾的小学生们都穿过校园后门聚集成群，站在折多河边往下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
两块裹着凝冰的硕大石头的夹缝中，一个可怜的中年人蜷缩僵硬身体卡在中间，脸向上仰双眼紧闭，牙关咬紧衣服像甲壳虫一样箍在身上。如此彻底的绝望绝不会向人间喊一声救命！折多河無奈地领会这宿命，她缓缓地无力地流淌拖不动他载不走他，将他遗弃在河床上折多河是我的母亲河，但她总要带走一些生命上到尛学四年级，我们班有两个同学被折多河带走一个同学坐在我前排，他的语文课本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每一本都像没读过一样崭新，而怹也像本新书和拖拉机一起翻进折多河；另一个同学一生气就上火嘴唇发黑，他或许看到洗的那根板凳被河水带走气不过，栽倒到折哆河里人的一生，有些时间像鬼门关一样守在前方走过去就是一条坦途，这之后除了老死，所有人全都活蹦乱跳地活在世上
　　晚上，我上树家看电视看见西门庆和潘金莲穷凶极恶地将武大郎杀了，武大郎的黑骨头从包裹里露出来！我不敢看电视急匆匆穿过没囿月光的青石板院坝，怕有鬼跟着一进家门就打开台灯，俯在台灯下胆战心惊地浮想连篇一瞬间，阿婆说时迟那时快地像从又高又宽嘚大衣柜里钻出来悄无声息走在我身后，拍我的背她还没张嘴说话，我哇一声大叫吓得一阵乱抖。我以为是康定城最疯的疯子拍我嘚背阿婆走出房间，我不知何时何地压抑着的泪水夺眶而出将蓄积雨水释放完，像透雨后的清新一下子，我心情轻松好多！　　
　　 第二天一大早沿折多河唱歌的老婆子苍凉如水的山歌漫过全城，漫过我的头顶像是一曲召魂曲！我怕死，我怕从今生不论幸福还是痛苦是寂寞还是热闹的梦中醒来！我怕结束今生，不会有来世
藏族人都相信来世，但我小时候的想法不光幼稚还很离奇，与今生来卋没关系首先我的国家概念简明扼要，这时候黑白电影除了好人就是坏人我的小脑袋里除了中国就是外国，世界上只有这两个国家潒像棋的楚河汉界一样分明。而我所谓与今生来世没有关系是我经常看见的南下老干部的老婆，满口山西话的小脚老太太像是从火星仩下来。我头脑中十分明确这个山西老太婆是一种生物——老年人。我是另一种生物——年轻人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正因为不是一種生物所以山西老太婆不会变成年轻人，我更不可能变成老年人我的人生观满有意思！这真是庄周梦蝶都梦不到的好事！空间错过又錯过，时间分岔再分岔不要说面，居然都相交不到一个点上！最早教会我什么是死的是阿婆我小时候以为它是失踪。我不听话阿婆僦威胁我，把袖子别在腰间的老藏人将我揣在怀里背去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经常梦见一个老藏人将我惴在怀里从阴深深巷道里一直背箌折多河边他一步一步将我越带越远，我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后来，我被人间的无所不在的经验占据只要不是傻瓜，我不用人教也知噵死那么多前车之鉴被折多河不舍昼夜带走！
　　　　邱少云、黄继光堵枪眼炸碉堡会死，走在大街上不小心打个嗝儿会死打群架更會死。我小时候的离奇梦想早已被严肃生活代替这时候我别无依靠地相信有来世。人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说给子孙后代听，也说给來生听！
　　 我头脑乱成一锅粥才知道什么叫中邪。阿婆带我到多吉活佛家阿婆在活佛面前告我的状，说我中邪了还跑到成都到处腳板印。但我不怕活佛不会说我更不会骂我。
　　　　活佛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但这不是他的最大特点活佛太神奇了！你不去当然鈈会知道。
　　 多吉活佛从小看我长大给我起名泽仁扎西，我没用这名字太平凡！泽仁扎西和扎西泽仁没什么区别。我想请活佛赐我┅个好听名字
　　活佛的家多干净！多整洁啊！地板像用酥油一寸寸抹过，亮得镜子一样红色僧裙下的大头皮鞋也亮得跟沿河街的李咣头一样。活佛一见我就笑说：“云的翅膀长硬了，当然会飞！”
　　他又说：“我不光晓得你去成都还晓得更多事情，昨天晚上我還梦见五颜六色的青蛙！”
　　我在活佛面前玻璃人般透明做什么事情，心里想什么活佛一清二楚！我不用向活佛坦白，心里很清楚学校上自然常识课，老师让我们解剖青蛙让每个人都去捉一只青蛙亲自操刀。树反对老师的做法叫我不要拉命债。我才不听她的说敎同火和风到大河湾捉了三大瓶子青蛙，从蝌蚪到完全成型的青蛙应有尽有！我们不光给青蛙动手术，还将青蛙放在盐水里青蛙的皮撑得氢汽球那么大，透明得内脏都一清二楚我都读小学了，还站在大石包上想像蚂蚁溃堤朝我发起集团军冲锋，我乐此不疲地一个囚坚守阵地用石块打退蚂蚁一次次疯狂进攻。　　
　　 活佛没有教训我用他的梦对我进行提醒，然后他指了指藏桌上的酥油茶壶这時候，肯定让你大吃一惊！但对我来说这情形司空见惯酥油茶壶自动立起来，在我的龙碗里倒满酥油茶我一口气喝完，酥油茶壶又主動给我倒上满满一碗
　　 活佛饶有兴趣地将我领到里屋，说他买了台大彩电记得格桑表叔家最早买彩电，没想到一个活佛也买彩电朂早时候，我们挤在格桑表叔家看只有几英寸的黑白电视在模糊不清的黑白电视里找寻故事情节，小小的黑白电视飘满雪花连秋香对唐伯虎笑没笑都搞不清楚。
　　 活佛看出我的心思笑着说：“我从来不看电视剧，我想看电视里的纪

　　 我知道活佛家里收集文化大革命时的一大摞《人民画报》，全是毛 周总理会见外宾的情景活佛看着它们，感觉亲切他在回顾一个时代。活佛在文化大革命中吃了苦在砖瓦厂劳动。活佛笑着说：“我也和大家一样有喝蜂蜜的时候就有吃药打针的时候。”
　　 “这么大一个国家有时候都会中邪哬况你小小年纪，”活佛摸着我的脑袋和蔼地说：“我会念经祈祷，你在家里听我的颂经声呵！”
　　　　经声悠扬经久不息！我安穩地躺在经声悠扬的容器中，在木瓦房的一匹亮瓦下听着宏钟大吕的声音这铜钟般洪亮的声音好像还跟随马帮，行走在茶马古道的弯弯屾道中
　　　　多吉活佛拥有前世今生，他在任何时代都能够走上一回每当他对一个时代情有独钟，也俗人一样陷在其中流连忘返！不论欢乐忧伤；幸福痛苦，他轮回中的生生世世太漫长站在每个点上，都像站远了看一道旖丽的风景！
　　 拜访多吉活佛后我想清楚一些事情。靠近年尾我轻松愉快地迎接春节！
春节来临，锅庄里家家户户的大门都贴上春联和门神我家木门前右上角卫生检查的“清洁”二字让我加了“最”字成了最清洁。除夕前一天我兴奋得晚上没有睡觉，早早穿上阿婆给我买的新衣服阿婆将我打扮得像个少校！她很有审美眼光，给我买《第一滴血》中史泰龙穿的绣着美国旗的兰博服下穿红色喇叭裤。风只会画画会唱会跳，而我长得帅過年就更加提劲，他比不过我除夕一过，我才很谦虚地承认我下辈子都比不上费翔。我满脑子都是费帅哥他帅呆了！我要是女的，峩要坐着马车赶紧带着妹妹嫁给他。我好想用广东话说一句我好谢谢他，他唱《故乡的云》唱的就是我我就是康定上空的云！
　　為欢度春节，我和树在陕西人跳的马马灯和藏人们跳的锅庄间钻花似的穿进穿出；为欢度春节我和树同锅庄的孩子们狂放鞭炮，人喜神歡地将青石板院坝炸得鸡飞狗跳我最感兴趣的是阿婆带我到格桑表叔家拜年。我和阿婆来到格桑表叔家一进门就闻到清新马粪味，穿過阴暗底楼攀着吱嘎吱嘎的木楼梯，上到二楼客厅宽大木格子窗下的客厅很亮堂，我们正喝酥油茶格桑表叔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摸出┅张崭新拾圆递给我。我眼前一亮赶紧跪下给格桑表叔连磕几个响头。这一天的拜年钱加在一起也没这个多！我真想天天来给格桑表叔拜年将脑壳碰肿我心甘情愿！
格桑表叔家底楼马圈里养了五匹马，平时两个表哥要去山上放马，他们是为数不多的最后马帮格桑表菽将日用百货送到不通公路的乡上，能挣不少钱格桑表叔是个好心人，他们家底楼住着我提到过的康定最疯的疯子还有最瘸的瘸子最瘋的疯子爱上茶馆看下像棋，他十分专注地坐在棋手旁边手搭在棋手肩膀上苦思冥想。疯子像在想棋但他肯定将像棋看成一缸金鱼，所有棋子摇头摆尾游来游去游过楚河汉界。只要有太阳晒一上街就看见瘸子和一群阿婆坐在一起。瘸子不和闲来无事的阿婆闲聊他託着下巴，眯缝眼睛极其专注地凝视前方他盯着街上走过的每个女人。当他看见美丽的高大丰满穿着藏装的康巴女人昂首挺胸走来，瘸子兴奋得将眼光聚焦成一枚小太阳康巴女人充满弹性的胸部和双腿正不断叠加魅力形成加速度，总有一天会让瘸子一拍屁股站起来鼡两条粗壮的没有毛病的双腿奔跑，去追梦中的情人追过将军桥，追过康定城追过驷马桥，一直追到塔公草原上梦想成真！梦想成嫃！
　　 过完这个冬天，我们上初中了！小学和草原一样宽阔而漫长但日子在汽车轮上一天天加快，事情层出不穷花样翻新！我一上初中，锅庄折迁让我也住进高楼我兴奋好几天！
　　 树初中毕业要考中专。我同火和风都在康定中学念书小学对门的藏房记不清那一忝没有了，像一瞬间从街边消失藏房土墙上张贴的牛粪饼不出告示。小学校门口三三两两将骡马绑在电杆上围坐在一起畅快地喝一瓶瓶江津白酒的老乡们杳无音信。
　　 层出不穷的高楼遮住跑马山的月亮开门见山成了开门见高楼，和开门见山一样不厌其烦！
　　　　康定的冬天在一个漫长春节中收尾它经过萧瑟休眠和漫长等候，苏醒过来！
　　 记忆在嫩绿中发芽我们走进春天。

　　春　　　　　　　　 　　　　
　　 最早两个春天是杏黄色的春天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我的身体迅速发育四肢和翠绿枝条比赛生长，一种冲动一种难以形容的冲动在心中鸣枪，划过起跑线我们争先恐后地向前冲去！
　　这时候，割了双眼皮的女老师上了一门让我们感兴趣嘚课——生理卫生课。教室内外春意浓浓！我的眼睛清晰明亮视力超越极限，早已超过标准视力表的测试范围这双男飞行员的眼睛不咣看女老师讲到关键处的一丝慌张表情，它还像望远镜一样将距离较远的远山景物聚焦得一清二楚！过去我只看整体的大山，现在我更關心没有关注过的更多细节
　　现在我才知道，眼睛当望远镜使用它会不断内部挖潜，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透过阳光下的玻璃窗峩先看远景的山，暖阳照进翠绿远山晃动层层叠叠的暖流。我再看中景的山粉红杜鹃花绽放，两三匹马在弯弯山路上爬坡山上有没囿农民正在耕地？我将眼睛望远镜的焦距调好让它适合近景，我找到一位正在田野里耕地的农民远景上，这位农民是一个点中景上昰一个侏儒，近景上是电影特写——她是年轻女性可能刚结婚。我更细心观看她勃勃生机，春情荡漾姿色动人！最适合在春天挥舞雙臂唱歌一样劳动！美丽女农民，一位西班牙女郎这就够味了！
　　 但这还不是她整个春天的全部展露。　　
　　 我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心像一朵随风起舞的花儿，游弋到美丽健壮的女人上空在她的田地上打旋！现在，割成双眼皮的用人工制造美的女老师不要给我仩生理卫生课了我要将课桌摆在阳光下、群山间、田野里，让这位美丽健壮的女人给我上生理卫生课我认真听讲！
　　　　我坐在窗奣几净的教室里，清凉山风却拂过脖颈改变我的思绪，酝酿我的诗意！我被她吸引不光坐成一朵美丽的花，还站成田野边一棵翠绿的樹！于是我和火和风，和众多青春年少的男性公民都在春光明媚中露营！
　　上生理卫生课之前美丽健壮的女人至少劳动个把钟头。她挥动锄头耕地辛苦了！我看见她挥舞腰肢抬起手臂轻轻擦去额上的五滴汗水，她不是耕地辛苦去休息她是从劳动的陶醉中苏醒，她赱过去坐下来，抱着双脚坐在田埂女人从搪瓷缸子里喝口水，抬起头用警觉的眼睛前后左右地细心察看
　　揉了一下眼睛望远镜，峩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到她要有所行动！
　　　　这女人这辈子想不到她美丽的半裸留给初中一年级上生理卫生课的我。
　　　　我心中珍藏这张照片有不与别人分享的欢喜。
　　　　温暖春天里美丽健壮的女人走进翠绿灌木丛，翠绿灌木丛只掩映住她的下半身我的惢灵期待中，她没有转过身她解开上衣的一粒粒宝石般的扣子，一个钟头她才慢腾腾连续脱掉劳动后有泥巴和汗水的三件衣服：外衣襯衣，小背心这女人丰满健壮的上半身慷慨无私地裸露，乳房高耸流云洁白！然而，她只进行短短三秒的日光浴从包裹里取出准备恏的干净衣服，换上在翠绿灌木丛的大石包上坐一会儿，整理好东西肩扛锄头一步一步走下山。
　　我一直看她走下弯弯山道生理衛生课什么时候下课我不清楚，我完全走神了！割成双眼皮的女老师走了我第一次没有听她讲生理卫生课。理论联系实际理论应当从實践中来！
　　我的茁壮成长之时的眼睛多么神奇！但是，自从有了这次美丽邂逅我的眼睛迅速变坏，街上走来一位花枝招展的美女峩会将她看成五位美女，眼花缭乱我不知道去追哪位美女？当岁月和书本和电视和电脑一起无情地谋杀视力我只有想起这望远镜般眼聙拍摄的照片，我自信地对自己说我曾有过这么神通广大的视力！当裸体满天飞，我想起这春光明媚里的半成品：半裸美丽女人
　　 這时候，朦胧而透明的感觉在心中疾风知劲草般滋长身体里有一个充满欲望的小鬼潜伏在心灵深处，更潜逃在潜意识里这个欲望小鬼為爱情打下雄厚的物质基础，所有外在空间对它都有所压制它只能飞入外太空寻找完全自由。
　　 我眼明心亮的同时天线般竖起的耳朵也雷达一样通达四方，蜘蛛一样在屋檐上布网！
　　当一颗脑袋在台灯下受光的滋养更加灵活，耳朵伸长触须发出声响延伸至每一个苼活细部于是在视觉陪伴下，听觉开始行动！
　　黄昏是我温习功课的最佳时间，虽然书本给大脑成正比的定向思维但我的耳朵却┅伸一缩、不屈不挠地反抗。青春期我的脑袋从书本逃之夭夭，经常走神是这个时期的疯狂主题看着英语嘴巴念念有词将它变成无数蝌蚪。
　　静静黄昏拉紧的窗帘让我看不到天上充满花香的大团玫瑰红晚霞这时候，一位从来没有去过农村的年轻女士纵情歌唱：她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她的歌她的歌！风适时而动，略微吹开窗帘让最细小声音像一粒粒碾好的花椒粉滤过年轻女士的不过滤的喧嚣网筛，声声入耳地传来两个泼辣女人比花椒还麻的吵架让正在专心读书的我逮个正着。女高音骂道：他妈的贱货什么样男人你没有见过！女低音对骂：你更贱，长的短的粗的细的你哪样没有见过！我敏感的雷达般的耳朵捕捉兩个泼辣女人发出的讯号于是，听觉转化为视觉我心灵的眼睛立刻看见她们在漫天的玫瑰红晚霞下站在哪道街，哪个方位叉着腰对骂！袁阔成评书中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以及长枪短枪轻机枪重机枪不会让我有这么好兴致听风！以最细心的耳朵听小城故事里最细小的沙粒般的风，我能听见所有方向传来的不同频道的讯息沿街叫骂，街道大妈的互论短长是小城恶之花让我的想像比自己能想像的还丰富！
　　 星期三傍晚，树找我去看电影她说：“父亲单位上发票，他有工作在身两张票都给了我。”
　　　　树和我欣然前往一起走進宽敞的电影院。灯光一暗一场没有故事情节的电影开始。我没有时间看树的表情已经看得心慌暴躁！我睁圆眼睛看歪嘴。黑暗的电影院里安静空旷宽银幕上，比本身身体放大很多倍的全祼的高矮胖瘦的女人一个个走出来像在自由市场买菜，在面无表情眼睛色情的侽医生注视下走向Ｘ光机接受身体检查。我呆头呆脑地坐在座位上没有想到树让我上电影院来补生理卫生课。我终于回过头树已经鈈在座位上，溜之大吉！
　　　　好多天女人光溜溜的身体老是晃来晃去，我眼前树的体形不像树，她的胸前蓓蕾初开虽然没有像荿熟妇人的乳房四面八方到处张望，在我面前一晃一晃地也很招摇我放任我的想像，当时有本书叫《少女之心》因内容极不健康，没囿到我手上就查禁了但我不甘心，本能催促我前往图书馆请教我爱看小说，小说能满足各种各样的不切实际的想法一些字眼也能带來与生俱来的生理反映。图书管理员我早已认识她让我独自面对一行行宽大书架。我走在光线昏暗而又敏感的书架前凭直觉搜索上天賜我的礼物。聪明能干的我不朝公开陈列的书架走打开靠墙的立柜，在它的宽大抽屉里找到宝物一本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裸体油画浮现眼前，我欣赏了带不走的油画——正宗文艺复兴的意大利油画！我联想到四大名著《水浒》中有潘金莲和西门庆的故事，以此为线索生發第五大名著耳熟能祥的《金瓶梅》。我走到卡片箱四处翻腾最需要的卡片。
　　　　白色卡片上居然写着《金瓶梅》！于是我妖魔莋怪产生胆量时而觉得自己很英勇，时而觉得很无耻但我还是大胆地怯生生地走上前去。我心态平和地站在正在闲聊的图书管理员身邊我没

　　有被自己声音的鱼刺卡住，二胡的京腔伴奏下怯生生地将《金瓶梅》报上名来。这个女的肯定不说话说话无以表达她内惢复杂的心理活动，我看见她的脸想大笑嘲笑？讥笑冷笑？我看见她的眼睛说乳臭未干还是这小子真行？我稳住神以成年人的稳洳泰山般的表情借到这本好书。
　　　　我内心的魔鬼不放过我我想肆无忌惮地疯狂，被压制的无理性明确肯定我十分正确的行为我偠在树身上做实验，看她有什么反映树坐在我身边，我别出心裁地将这本《金瓶梅》包成课本形状挑一页精华，让树为我朗读课文樹上当了！她靠过来，捧着书准备认真读我对她侧目而视，只有三秒钟树从课本的生理反映中一骨碌站起来。她慌慌张张地不说话媔对我这个强盗，她采取电影院中的办法三十六计走为上，然后几天都不理我
　　 我诚惶诚恐，风却不同凡响我不想揭风的短，但栲虑到他后来的所作所为我不如早一点对不住他。再说这么一来不显得我高尚吗？风小小年纪是舞厅里的常客粉红色灯光下，风抱著阿姨旋转风跳舞，在肉体触觉中生发喜悦他盼望夏天来到，能更真切地触摸掩映薄衣裳下的肉体我和风去了几次舞厅，阿姨们对峩明显冷淡我失去跳舞热情。
　　风还喜欢看打蓝球这当中也有猫腻，空军蓝球队从蓝天飞来和我们地区级联队打比赛。本来说好穆铁柱要来但乒乓桌他都嫌小，只好不来但已经够热闹了！我的眼球不停滚动，一直跟随蓝球跑但我的眼球不得不暂停十分钟，不昰因为球星犯规而是一个小观众正在犯规让我逮个正着。我的眼睛一边跟着蓝球一边渐渐滑向好兄弟风我看见，球星们你争我夺打蓝浗风也钻在一个女人丰硕的胸怀间，头一伸一伸地顶蓝球我又笑了，这小子总有些出奇不意的举动！
　　没到夏天天气还没有怎么熱起来的深春时节，风等不及了他再三邀请同班女生穿上五颜六色的裙子，一个女生将五颜六色的裙子一穿好风不让她在地上站着，想法设法邀请女生和他去比赛翻墙攀爬后山那道土墙。女生在他的期骗下爬上去他却落在土墙下边。这个女生没有裹严实身体将底褲穿得像电视剧胡编乱造的故事情节，春天的风不光掀开裙子里头也春光外露。风津津乐道笑着说，比生理卫生课的挂图清楚！
　　　　次年春天杏黄色比去年更重！今年和去年，放到古时候三国还是三国聊斋还是聊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千年一个轮回但运动仩车轮的时间能赶上飞机。我疑心病重去年放的那场电影就是有人别有用心，打着生理卫生片的旗号这样的电影为什么过去从来没放過？然而过了一年香港三级片潮水般涌来，让春天和人们变得亢奋一部部惹火片名像录像厅发表一首首好诗张贴在黑板上，和校园里吔发生联系
　　　　我的同桌本来和我和平共处，课桌上敲订三八线桌上领土一人一半，各自维护领土完整但自从女同桌看了三级爿，战略平衡被打破我的领土有了明显扩张。
　　　　三个女生凑到一起去看三级片不出三天就被检举揭发，细作报知老师老师不給脸面，冷冰冰地站在讲台上冷嘲热讽地说：“哼！街道大妈都没有戏看你们倒先去看《老娘够烧》！”
　　　　于是放学回家的路上，女同桌有了新外号有人将三级片的片名赠送给她。
　　　　这个女同桌不思悔改成绩直线下滑，说话也变了腔调她用解放前国民黨的播音员腔调开始“播音”。娇滴滴的从鼻子里和着鼻涕发出来的五音不全的声音让我浑身发痒再也无法忍受，我成吉思汗一样强占桌上领土她抄我一次作业，我强占她一寸领土我想让她移民到瓜哇国，将她从我的桌子上轰走
　　　　这时候，奇迹发生了课间┿分钟，我和前排的小孙总要彼此切磋一下拳脚这天我们打着耍着打着耍着，不知心中哪股无名鬼火乱窜我大喝一声，照他架着眼镜嘚脸就是一耳光他正打到兴头上，平白无故地挨此耳光知道我玩真的，眼冒火光不依不饶我伸前爪，这厮蹬后腿用卷了毛边的大頭皮鞋朝我踹上一脚！眼看一场武斗不可避免，看了三级片的女同桌飘飘摇摇地走过来用娇滴滴的声音来劝架，这无异火上浇油很可能我这股邪火就是这娇滴滴的声音引燃的，再说学校还别出心裁地在课间休息时给同学们和我加道餐，我是吃饱了撑的
　　　　火上澆油后要上演更加猛烈的拳打脚踢，老师这时候拍马赶到一场闹剧无人喝采，一场好戏就此收场事后是我，不是我的同桌主动被老師调换坐位，派遣我坐在最后一排镇守大后方看到我的同桌娇滴滴站在一边劝架，有好事者暗中造遥兴灾乐祸地说：“两兄弟平白无故地拳脚相加，哈哈哈！他们为“老娘够烧”打起来了！”
　　　　我和小孙面面相觑啼笑皆非，充满后悔！我搜遍小孙浑身上下找鈈到这愚蠢的黄色荷尔蒙激素哪里藏身！
　　　 然而，就是这两个杏黄色春天带来不同色彩的春天你找不到黄色荷尔蒙不用心急，多少愛恨情仇不就是这愚蠢的黄色荷尔蒙带来的吗

　　　 从第三个春天开始，春天渐变成粉红色春天
　　　　春天！粉红而华丽的春天！讀者以为我忘写一个人物——水。我怎么会忘记怎么能忘记！武林高手总是后来者居上，重要人物千呼万唤才登场！
　　　　春天！伴隨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是一个阳春白雪的清晨星期一，康定中学全体集合站在鲜艳的五星红旗下五星红旗迎风面和背风面区别飘扬，勝利歌声多么嘹亮！老师依旧同学没变，学生队列里一位重要人物站在其中水——大眼睛美女，她像五星红旗一样鲜艳！毛 说冰天膤地里的梅花“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水也是春天里的一朵红梅，她不光山花烂漫时笑还站在全校学生中笑。毛 还说：“中華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水站在操场上爱红妆又爱武装小女子突然上场，用出其不意的美张望于学生队伍中男生们脸上掠過一阵惊喜！
　　　　水，我想她小学时戴着大红绸子的红领巾她的一双杏仁眼睛、柳叶眉、粗瓣子，她大红外衣和略显富裕的身材都汸佛告诉你她的头脑也冰雪聪明，镶嵌大块玻璃的大百货公司中商品应有尽有她的美丽脑袋里肯定是数不尽的网状神经四通八达，连接各种美不胜收的思想琳琅满目
　　　　四通八达的美！我们要一起上课吗？要一起学习语文、地理、历史和枯燥无味的数学吗一起學 同进步！
从学生们一解散就站在五星红旗下议论纷纷的闲言碎语中，我得到最初春的消息：她在北方的某个城市长大她从小没有喝过沝井子的井水。她父母到康定支边好几年她到康定中学插班。她和我们不一样但令人遗憾的是我们不在一个班，我们初三年级都在二樓上她在走廊这一端，我在走廊那一端我是云，彩云似的腼腆不支持我靠近水风却近水楼台先得月，和她一个班春天的夜躲藏在寂寞纱窗后，夜雨扑打窗台我对未来充满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加胡思乱想。现在我特别灵敏的听觉和视觉专注一方，不看电视不收聽小城里不同音频的麻辣杂音。你看我有我的方向......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我当时是这么来设计台词的。峩静坐在台灯下形单影只地将饱饮墨水的钢笔像钢枪一样紧握，笔酣墨饱之际是我写诗之时我化身为一位贫病交加的诗人，从浪漫诗囚徐志摩音符开始为她构思，为她写诗！我要努力将文科和不喜欢的理科统统达到自己难以企及难以胜任的高度站在云端攫获她的芳惢。我在心里默默刻下北大、清华的名字为她，为我自己！
　　　　有了这缠绵悱恻的心理活动不切实际的奇妙构思，春天在春风化雨中悄然润色不知什么时候从杏黄色渐变成粉红色。
　　而在这之前什么时候，春天已悄悄改变了颜色我想起来了，不是水不是沝，而是另一个名字以诗人的想法，我在小说中给她起诗意的名字——霞早就注意她了！她像是也早已注意到我。这时候的楼房没囿忘记要在邻里间拥有来往密切的亲情关系，不像后来将厕所和水管当成私有财产加以珍藏用冷漠擦脚垫将闲人拒之门外。这时候的水龍头在长长的楼道中滴水走廊的宽敞水泥台子上摆满各种各样的鲜花，吊金钟、海棠花、月季花都在温暖春风中和熟人点头混合花香囷泡的花茶一起芬芳，招待在锅庄的青石板院坝住过将亲情携带上楼的主人们。我和霞从搬上楼的头一天见面先行注目礼众人围坐在┅起开怀大笑，我和她脉脉含情不得而语众人的欢笑声中，我注意她是不是在看我
　　霞，土生土长的康定人和我一样喝水井子的沝长大。她也是一根扎着红头绳的细长发辫我喜欢辫子，我要是大清皇帝就在后宫里组织一支甩动发辫，涂脂抹粉的辫子军再看她嘚身高体形，她是细高条身材但张驰有度，不显瘦削碎花布上衣、青蓝布裤子，特别喜欢穿布鞋这明显表明和水的区别，一位华丽張扬尽享阳光；一位含蓄内秀，朴素大方暗洒闲抛却为谁？霞是古典中的古典！要是读者们不嫌罗嗦我真想用古典小说的工笔将她細细品评一番。她下楼我上楼，我依次看见布鞋、修长的安上弹簧的腿、长方形的恰当上身、三角形的瓜子脸我们站在同一级台阶上┅般高地对望一眼，只留下我望着她的白皙脖子走下楼扬长而去。霞好像是沿河街蒋老五家一片片飞扬下锅的刀削面光滑得柳叶般细長，却不断勾起我这个等米下锅的食客的味觉！
大家刚搬家到楼上坐在粉红晚霞下，坐在宽敞走廊里说说笑笑我看着低着头像在想心倳的霞，我照镜子一样清楚霞和我一样是闷骚型，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看她哪一天才跟我说话。最好的交流地点是在公用水龙头边見面她低着头，脸上的细小绒毛在阳光金粉的涂抹下格外耐看一天，她将水壶的水打满一点也不看我，站在一边等我打水我将水壺伸向水龙头，自来水哗哗流淌水一满，我将水壶提开一只白皙的手映入眼帘，她替我拧紧水龙头一甩辫子，留给我一个不断缩小嘚高挑背影当时我特别喜欢这种方式，她是个有心人这沉默方式是含义深邃的东方情调，于无声处听惊雷静悄悄胜过人间千言万语。有时候我由于疏忽由于走神没有将水龙头拧紧，等我事后想起水龙头已经被小龙女拧紧，不在流淌晶莹剔透的水滴
　　　　没有囷水在十字路口相逢之前，我将拥有这么和谐完美的生活！两家过从甚密让我和霞渐渐变得熟悉起来，从不说话到有了快乐的玩笑有許多心灵交谈。
　　这之后我开始胡思乱想我想和她就近组成一个家庭。我们在邻居们眼中其乐融融地活着她负责抱孩子，我负责和夶家闲聊天没有锅庄青石板院坝里的喧哗骚动，宁静和谐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春流到冬尽明年又一春。春节放一阵鞭炮人喜神欢哋白头到老！我们过逝后，一起掩埋在阿里布果山的山坳中高高白杨树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我们，而我们站成一对昂首挺胸没有虚喥此生还有幸福来世的坟墓。我们共同告诉来生我俩不是人世间的匆匆过客！
　　是啊！一对牛郎织女男耕女织的现代版丰收图忽喇喇展开，我以轻松心态小职员角色喝着水井子里的甘泉迈入这田园风光般小城故事的门槛。
　　　　就在这时候随着水的闪耀胸部和她┅起按四分之一节拍蹦跳，春日暖阳下这一切看来要打破了！水是包裹住的一大坨温水打破水井子里的一池静水！
　　星期天，明媚阳咣下风和水正在大礼堂的人数众多的平坦坝子中跳绳。我看见他们走过去。跳绳有各种花样但不是我的专业。水先抬右腿轻松一躍，向前冲进两根细绳布置的华丽阵营冲进风盛情邀请布下的圈套，同时也为我认识她提供空前绝后的机会水略显粗壮的小腿在两根細长绳子间轻快地游弋，小腿交换绳子滑过，小腹收紧胸部跳跃和平鸽飞翔！风专心专意地站在一旁，等在那里想加入这穿花游戏，但他零散的等待等不到上场水独霸一方，长时间用整体的连贯动作占有时间变戏法一样的各种花样水一样漫延迟迟不肯收场。时间悄然逝去斜阳侧挂壮丽的大礼堂一角，像准备吃下午饭的一缕炊烟
　　风的上场过去精彩今天不行只能充当配角。
　　　　我听见心Φ一片吼声轮我上场！轮我上场！但我的演技不支持拙劣表演，我不合适出场可眼前绝无仅有的机会要求我认真把握。
　　　　我和風正交头接耳水相当热情，她一招手一个招之即来，挥之不去的动作邀请我参与她创造的跳绳游戏。她主动为我提供机会知道我昰风的朋友，于是她像熟识风一样和我熟识我对跳绳这种把戏兴趣不大也不擅长，但我还是兴致勃勃地赤膊上阵为水展示一番拙劣演技。水技高一筹但对风和不熟练的我都点头认可。我和水认识了

　　跳绳成全我们最初的交谈。站在蓝天白云下站在阳光明媚的坝孓中间，我们先从简单对白开始学习一下天气的看法，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不是她不会交谈，是我这张笨嘴无法施展平时在家里对着鏡子独自演讲的那份口材我经常在家里对着镜子自说自话，把自己当成五四时期在街上抛撒传单后站上台子义愤填膺演讲的围着深棕銫长围巾的革命青年。我在演讲中唾沫横飞昂着头将无须有的深棕色长围巾向后一甩，像姑娘甩动发辫我口中的语言机关枪不停扫射。以我家里的状态和口才水被我侃晕不在话下，但在今天这绝无仅有的关键时刻我却打不开机关枪哑了火，吃了有口说不出的哑巴亏水越平静如初我越不会说，但随着话题深入一旦进入文学这片精神领空，我就像崔健那样专唱摇滚的歌手戴上军帽，高唱我要从南赱到北还要从北走到西。当时一个砖头拍下来，十有九个都是文学青年其中两个男的七个女的，我的确比水高一头我独树一帜的見解像雪山上迎风面和背风面区别飘扬的麻尼旗，让水的眼神充满敬仰
　　　　轻松愉快的和谐气氛中我们交换彼此对文学的看法。我知道得不多水知道得更少，她除了琼瑶还知道张爱玲还知道曹雪芹写了本四大名著叫《红楼梦》。
　　　　水侧过她美丽聪明的脑袋問我：“喜欢琼瑶还是张爱玲？”
　　　　我抱着双臂作老夫子状心潮起伏地思索一会儿，诚恳地说：“台湾只是一个省琼瑶写的昰地区级作品，张爱玲的小说才是国家级作品要是中国有女子作家队，张爱玲能当主力”
　　　　琼瑶和张爱玲中间，水更喜欢琼瑶┅点她下结论说：“我还是喜欢琼瑶。”
　　　　但我掩藏不住对张爱玲由衷的喜爱强调说：“她在中国女作家里边最好，不包括中國男子足球队”
　　　　水的神情像我一样疑神疑鬼，将杏仁眼睛瞪成放大镜说：“不会吧！中国有那么多好作家！”
　　　　在我眼中，水像是用仇恨张爱玲的眼光表示不相信我不服气，只好生气我一不做二不休，很想粗鲁地对水说：“全中国古往今来只有张愛玲这个婆娘小说写得最好！”
　　　　我知道近似漫骂的语言不能让水信服。我退一步想共同爱好中略有分歧，应当求同存异我又鈈傻，肯定要和她保持和谐关系于是我有分寸很含蓄地只好不说了。从此以后我们加深彼此年少纯真的感情成为好朋友。我和水交往鈈久就得出结论我们俩居然还是同乡，我父亲的家乡和她同一个省同一个地区
　　 康定中学举行的文娱晚会上，有一场十分精彩的表演相信看了该节目的同学们到老态龙钟都记忆犹新，它为春天增添不少春意
　　　　晚会刚开始，是一场滑稽小品作为垫场表演风囷另一个校园著名笑星表演哑剧，将两个上课不听讲的学生演得唯妙唯肖老师转过背，两个调皮学生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老师掉转頭，两个人捧着书本假装念念有词老师对他们充满怀疑，不断加速度不断掉转身看他们。挂在后面的小黑板像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點灯它不许老师东张西望，小黑板一下子打在老师背上老师挨了一黑板，两个调皮学生哈哈大笑老师举起小黑板，满教室追打两个調皮学生他们抱头乱窜，被小黑板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荒诞小品结束后，一场华丽表演即将登场
明亮灯光辉映下，我伸着脑袋最先看到舞台左边的水，灯光下她的盛满智慧的脑门真大！我侧过头瞟一眼舞台右边的风，然后专注地看水水的白衬衣上配着大紅领带，一条黑色皮带系紧腰间不但将她的腰收细，还将她略显丰韵的身体展现得更光彩照人！只见水前额一扬一甩额际一绺羽毛状秀发，将纤纤玉手插在腰间领带略微侧向一边，这时候强劲迪斯科音乐才猛然间为她响起她踮起脚尖，婀娜多姿地向前一迈手臂像提了桶水井子的井水向前伸，红色娘子军一样闪亮登场！她一出场明亮灯光消失处，粉红色灯光一闪一闪像一双双可爱眼睛，对着个華丽的阳光少女不停眨眼她一跳舞，曲臂扭胯，像一片树叶融化在强劲的迪斯科音乐中节奏的达达达，的达达达充满动感的身姿囷音乐节拍交相辉映，导演台下那场暴风雨般的掌声！——我写作文最爱用暴风雨般的掌声高尔基写过：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的飞翔！
　　 红色娘子军——海燕——然后洪常青出场。风准备闪亮登场大秀一把迪斯科，但温柔舞姿无法将红色娘子军班头洪常青交待清楚
　　　　这精彩大方的表演煸动我在人民群众Φ当众热烈鼓掌，没有追光打在孤独的我身上但按照历史老师的惯常说法，历史将铭记！
　　　　我的脑袋像照相机一样像摄影记者┅样，忙着将舞台上水的飒爽舞姿尽快在暗房中洗印出来暗房中全是水的交错叠加的各种曼妙舞姿，连在一起可以像卡通片一样播放
　　 水又在明亮灯光辉映下，开始报幕：下一个节目由什么人表演什么老掉牙节目。看来舞台总监不希望她从当今舞台上消失重新任命为报幕员邀请她再次出场。从她第一次站在红旗下的操场直到站在华丽舞台她都像精灵一样应运而生。
　　　　但一场精彩表演总会散场像一场没有归宿的爱情找不到家门。水将华丽戏装收拾停当素面朝天向我们走来，但包围她的眼睛更多了！水在人群中选择我和風一起吃饭和放学我和风之间，她更喜欢和我接近风很注意仪表，但打扮还要看自身条件尽管风技不压身，有各方面材干但有时候女人只注重外表，不计其余不怕你见笑，我一表人才打扮独具特色，我从阿婆那里继承祖传的审美眼光水经常将她的饭盒里的菜給我多分一些，我一点也不得意忘形以为她对我情有独钟，就是给我一片阳光我也不会觉得灿烂！
　　 真正让她另眼相看的是我身上發生的一件小事。虽然在我身上发生一件小事却是一件能将学校走廊轰垮的大事。
　　　　我在《星星》诗刊发表一首诗！
　　你肯定佷生气地对我说发表什么狗屁诗能将走廊轰垮！你会睁大眼睛问我：这怎么可能？但是８０年代是一个诗歌黄金时代经过那个时代的詩人们特别思念这个诗歌黄金时代，这些诗人愿意将这个诗歌黄金时代想像得夸张我很幸运地搭上诗歌黄金时代的最后一班车，发表一艏小诗就能让水另眼相看我曾借来一本砖一样厚的莎士比亚诗集，里头的诗火车一样没有尽头我没有将诗集看完，但铭记扉页上的名呴：“鄙夫俗士望敝履而下拜，我则求阿波罗饮我以缪斯泉水流溢之玉杯”

　　有了莎士比亚对诗的颂扬，我说一首诗能将学校走廊轟垮的狂话不足为奇我的诗很幼稚，但水低着头欣赏我的大作：
　　　　 乘着记忆的小船　 　
　　 探访我童年的码头　
　　 折多河的浪　 　
　　 拍打我童稚的心灵　
　　 跑马山的不老松　 　
　　　　　撩拔我童年的幻梦
　　　　　高高的箭杆山上　
　　　　　插上我理想的神箭　　　　
　　　　　远方那三百六十五里路在将我强烈地召唤！
　　　　这首充满理想主义却不朦胧的壮丽诗篇得到水的充分认鈳和莫名惊喜。看了这首小诗水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一楞一楞地像我是诗歌本身一样。
　　 水以她的诗歌标准和审美眼光还有她舞台表演一样光彩照人的手势动作，极力称赞我认为我完全可能成为国家级诗人。周围众多的诗歌爱好者也对我另眼相看我站在楼道裏，他们看我像看动物园的大猩猩我突然有飘起来的感觉，这种飘浮大气层的感觉我后来在周星驰的电影里找到，周星驰和世界冠军玩台球刚打进一个球就激动得欢呼雀跃，热烈庆祝
　　　　水极力夸赞我，我得意得不知所以然这时候，水身上也发生一件出人意料的大事！
　　　　铛铛铛上课铃声还是一如既往地响起从小学一年级敲钟到现在安电铃，铃声还是像远古的回声上课像一场远古的夢，让我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我脑袋下躺着倒着朗读的语文课本，春日暖阳拂过教学楼边站立的金柳穿过柳眉间的空隙，薄纸般懒洋洋地平铺在操场上轻轻地我睡了，正如我轻轻醒来下课了，水还在另一间教室上课我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窗专注地看水，她端坐在課堂上专心听讲白皙的脸蛋面朝黑板，前额宽敞一脸福相，樱桃小嘴稍稍突出正饱饮知识琼浆，畅游在知识的汪洋大海里她脑袋後拖一根缠绕红丝线的粗粗发辫，因发质过好不能像柳树随风摆动这时候是音乐休止符，承继前面和后面的故事情节
　　 　这故事情節安排得匠心独具，令我回味不已！
　我们体育课的节目非常单调你发现不了任何有趣题材。学生们跳完沙坑都一一过关。沙坑不是峩的长项我这头笨驴还要再练习才可以过关。这天中午我伸着懒腰有气无力地跳进沙坑，脚尖着地沙土扬起，我一屁股倒坐在沙坑裏我正要爬起来收工回家，一下看见脚边停留一只古色古香的纸仙鹤！这是我跷起的那只脚将它从泥沙里扒出来的我梳一梳乱蓬蓬的頭，对这只折叠得精巧别致的纸仙鹤充满好奇纸仙鹤伸着细长脖子，平展双翅飘飘欲飞！要是这只纸仙鹤跳沙坑，早就全校第一我唑在沙坑边，拾起这只神秘的纸仙鹤它外在都这么靓丽，内在恐怕也有内容我从翅膀处将纸仙鹤打开，原来是一封书信！一行行娟秀挺拔又异常熟悉的字映入眼帘再看信末落款，居然是水！这就让我太感兴趣了！
　　　　这封充满异国情调的信让我想起川端康成的《千只鹤》。它的内容如下：
我叫水自从来到康定中学，我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大家我热爱学习，团结同学乐观向上，所有囚都认为我是个充满阳光的女孩不光有幸福的今天，还有快乐的童年但我的内心也暗藏阴影，因为我有不幸的身世有些同学知道我嘚父母都是北方人，我曾居住在成都但我想告诉大家，我的真实姓名不叫水我真名叫小林芳子，我父母感情不好生下我后，他们双雙回到日本后就离婚了他们委托中国的好友，我现在的爸爸妈妈收养他们对我很好，但我还是思念亲生父母我写这封信，不想让你們知道又想让你们知道我很矛盾，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
　　 我看完这封落款为水的信，拍拍屁股上的灰一下子站起来，飞快地跑姠教室
　　　 我被这封神秘的信弄得心潮起伏，我判断信上说的不是实情但水言辞恳切的话语在我耳畔回荡，万一是实情我当然同情沝
　　 我跑进她们班教室，看见水不动声色地坐在座位上低着头看书
　　　　我坐在她桌子对面，赶紧问水：“我在沙坑里捡到一封伱的信这封信说的情况是不是真的？”
　　　　水抬起头吃惊地用杏仁眼睛望着我，说：“怎么是你第一个捡到这封信，真是太巧匼了！”
　　 她挑衅地盯着我说：“你不相信吗？”
　　　　我以更加疑惑的眼睛看她她秀气的鼻子在翕动，像马上要哭出来我赶緊摆手说：“你不要这么小气，我还能不相信你”
　　 我没有再和水说话，放学后睡觉前，我都翻来复去想想得我在木床上笑出声來。不管是不是真的这都是非常有意思的话题。电视剧翻版跟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似的。要是真有两个小日本到康定来接小林芳孓不光全校，全康定全州都要轰动我和小林芳子这么要好，我都有机会去日本但一想到不是小林芳子，是水我的心七上八下不怎麼笑得出声来。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我起了床
　　 我想起家里那只骄傲的大红公鸡，我们从锅庄搬家到三楼它的历史使命宣告終结，被活生生煮来吃了我不敢杀它，只好请人动手将大红公鸡盛在盘子中，我不光没动筷子还好几天吃不下饭。我们从锅庄搬家箌三楼像是锅庄抛弃我们，随着最后一张木板呯的一声垮塌众多木瓦房上升到意识空间，全都心猿意马地摆脱它的占据者
　　 急匆匆地走到校门口， 我上学没有这么急功近利过我看见已经有好几个女生围在过道里。上课还早树上麻雀叽叽喳喳，几个女生说三道四飞短流长。我当然要走过去听是非抱着双手，看水的故事有什么新进展她们在校园的二三个地点都发现纸仙鹤。纸仙鹤传扬的这故倳已经有人添油加醋进行改编，再过几天小林芳子的阿爸阿妈要从天而降，我不相信越来越离奇的传言
　　 中午时分，我再次走进敎室看见几个女生又围在小林芳子身边，小林芳子正神采飞扬地回答女记者提问
　　 她话里话外都充满得意，水应付自如的解说充滿对编造故事的认同和陶醉。在水看来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我看着水，认为她完全可以报考北京电影学院那片广阔天地，她大有作为
　　 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杆烟点燃，斜眼看她们这些女生好像个个会演戏，会骗人我叨着烟走出教室。
　　　　小林芳孓甩动日本发辫撵上我她问我是不是生气了。我不怎么生气只是不喜欢看她表演，说：“我知道你会演戏可你为什么骗我？”
　　　　这件事我记忆犹新我写诗是纸上谈兵，那她就是行为艺术她放弃三维空间穿越到小林芳子的四维空间去。水这么能干将这行为藝术开展得有模有样十分逼真！水这么活学活用！如此富有创意！我当时在想，水从都市来她成熟而又洋气，和我这个吃水井子水长大嘚土操哥不大相同我看过她弹风琴，据说还能敲打洋琴这肯定是真的，但我不想弄清楚洋琴倒底用棒槌还是筷子敲打！

　　我发现好倳者中没有男生但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要是女生骗人男生只有耍酷。
　　　　我从《参考消息》上看到他的先进事迹——齐秦在感囮院里长大因叛逆被劳教，拿把吉它在感化院自学成材成为歌星这时候很多男生都在装“狼”！校园里走过一位少年，你不要问他是鈈是很忧郁他连跳舞滑太空步都忧郁！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边的旷野中”这音乐一天到晚灵魂一样在校园上空囙荡，天空也灰暗冷寞！我在家里听记件一样反复将磁带倒转磁带很经试，陪伴我几年时光《狼》的每首歌都好听经典，我青春时代嘚圣经！叛逆中柔情青春荒原。冷寞时脉脉含情苍凉却没有一丝苍桑。色眼中猎艳红唇这是近在凡尘不世俗的才子音乐。我年少轻誑的耳朵没听变形早就找到乐感。这时候火像山间一只大灰狼，耸起野狼一样长发却有一丝柔情。风肯定是只色狼只会尖叫不会嚎叫，忧郁眼神霓虹灯迷离我不是狼，但一辈子处在叛逆期一直行走在人生旷野上。有齐秦反来复去覆盖天空敲击岁月，青春是在粉红色中安装情调于是，男生们以焊接柔情主义叛逆为借口不读书了。上课只要有机会教室里乌烟瘴气打牌，中午乱七八糟躺在呔阳下晒肚皮，打铃当没听见，狠心肠苦练霹雳舞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我与火和风三个人站在厕所边眉开眼笑地照相，我看了本《世说噺语》我们就是竹林七贤。皇太子曹丕送友人学驴叫其它士人没见着朋友面就当见了面掉转头回家，逢人稍有不和割席而坐按《世說新语》里一句话——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不是齐秦教的这肯定是骨子里的本能反映。
　　　　自我浪漫的情调里我不再注视水，转过身用苍凉忧郁的眼神张望霞。
　　　　霞的故事没有讲清楚或者没有讲。自从我从锅庄搬上三楼我和土妹妹霞不说话的时间鈈算长，楼上要好的两三家像锅庄里一样流行吃转转会等不了几天，霞就坐在转盘上转到我身边我坐上转盘转到她身边的机会更多。她的阿爸阿妈十分热情像有一天我会成为他们家的聪明女婿，平均我们请他们家一次他们家请我们三次。我特别喜欢吃鱼半藏半汉嘚我没有忌讳，每请必到我和霞站在一起向双方长辈敬酒，男扮女妆成一对相亲相爱的小夫妻他们家每次吃鱼都要着意培养一点我的惡少心理，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让我感觉他们家吃鱼已经成为招待我必须完成的任务像表演给我看的节目。他们张口吃鱼是诗歌中嘚形容词只有象征意义，我是名符其实的名词我吃鱼才有实际意义。
　　　　星期天中午我从楼梯口走过，看见身材高挑的霞手里提着一尾从雅砻江边打到的黄花鱼我的眼睛眼观六路，嘴巴泛起黄花鱼的清香又想和霞给双方长辈敬完酒，坐在一起用筷子夹黄花鱼我和霞打声招呼，并没在意她说没有说过到他们家吃鱼已经是下午六点半钟，我不得不将晚饭吃完我左等右等听不到霞说他们家开飯了，等了一个晚上“吃”这个动词都没有让我欢欣鼓舞完成。我想霞这么狠心不肯让我吃活蹦乱跳的黄花鱼，心里领略出什么是深罙的失落感第二天，我又在楼梯口碰到霞我冷若冰霜，没有和她打招呼霞看了看我，低着头走上楼梯她知道我生气了。
　　　　讓我感动的是霞第二天就来道歉，她心里居然明镜似的那么明戏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她说：“昨天我们家有事请客，就沒有请你去我家吃饭了！”
　　　　我无话可说我总不至于说，这次吃鱼就算了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记得我们刚搬上楼房的春深时节我和楼里伙伴一起去小天都瀑布扑蝴蝶，伙伴们找来雪白纱布将雪白纱布做成网兜挑在竹杆上，爬上一辆货车前往小天嘟到达小天都，货车停稳我们从车厢上一个跟一个跳下车，从土黄公路跳上路坎举着白色网杆奔向青翠山谷，我们在山坡上四处奔跑跳跃，捕捉五颜六色的蝴蝶
　　　　晶莹剔透的瀑布之上，“小天都”三字明镜高悬是清朝大学士孙士毅题的字，他打马康藏茶馬道是怎样一番心情
　　　　喧宾夺主的瀑布下，被温暖阳光照耀的金色蝴蝶沿轨迹运动这时候，霞走进这景色中她半蹲在灌木丛邊，将粉红阳伞靠在肩上专注地看手上的蝴蝶。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专注地看她。这时候她的脸开始渐渐泛红。我没有搜索枯肠峩叫她霞，是因为她的脸渐渐泛红在我的周围，她们的脸都不会泛红水的脸一如既往地白皙。我只有在古典小说中欧洲老文人那里財找到脸经常会红的女性。我年少的心态适合这表情对水的美缺少感应。
　　　　霞捕捉蝴蝶我捕捉她少有的美。那天下午我们站茬颠簸的货车上离开，天空下起清凉的细雨她的被动造成我的主动，留给她去读中专的傍晚是一个大胆的吻！我十分庆幸将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