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情侣争吵之后，选择了清除掉所有关于对方的记忆
My Funny Valentine
RED韵，Gamer, Writer, Reader & Listener
Rewind Cinema Vol.36
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How happy is the blameless vestal's lot!
贞洁之人是多么快乐！
The world forgetting, by the world forgot.
遗忘世界，亦遭遗忘。
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Each pray'r accepted, and each wish resign'd
祷祝得承，许愿遭辞。
&&亚历山大&蒲柏 [1]《艾洛伊斯致亚伯拉德》[2]
《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这部片子的片名来自英国诗人亚历山大&蒲柏在《艾洛伊斯致亚伯拉德》这首诗中的四句，而这四句的背后，则是一个有点伤感的爱情故事。法国著名神学家彼得&阿伯拉 [3]（）与其学生埃洛伊兹&德阿让特伊 [4] 坠入爱河，秘密结婚并育有一子。但由于阿伯拉如若结婚便无法当上神学院院长，埃洛伊兹否认了与他之间的婚姻。埃洛伊兹的叔父误以为阿伯拉拒绝承认这桩婚姻，愤怒之下设计对阿伯拉施以宫刑，根绝了两人结为夫妇的可能性。此事过后，两人分别成为修士与修女，分隔两地终生过着清修的生活。
然而在多年的分离后，埃洛伊兹对阿伯拉的热情曾经重燃过，两人也有过短暂的书信往来，在四封来往信件中两人表达了对过去的惊愕、愤怒与痛苦，但彼此相异的观点让他们并未能重拾往日的激情。埃洛伊兹决心将余生奉献给上帝，阿伯拉则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的学术研究上，成为了基督教时代最重要的思想家，是首先把哲学与神学融合的经院哲学家之一。
蒲柏这四句诗，是从成为修女后埃洛伊兹的视角来审视她的心理状态。在女隐修院的生活固然清苦，她却得以摆脱过往孽缘的绑缚，也不用再去在意世人的眼光。一个选择遗忘世界的人也同时遭到了这个世界的遗忘，对于活在过往痛苦记忆中的埃洛伊兹而言，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只不过爱情这东西，有时候就像是宿命，用尽了一切去追寻的往往得不到，而放手后，是你的又总是会回到身边。阿伯拉离世后被葬在埃洛伊兹主持的女隐修院附近，埃洛伊兹的遗骨也得以葬在阿伯拉身边，两人在死后终能永远厮守在一起。
谈了这么久阿伯拉与埃洛伊兹的爱情故事，只是为了把这个看上去很美，却又有些晦涩的片名讲清楚。埃洛伊兹试图通过将自己奉献给上帝，来忘却曾令自己深陷其中的爱情，这一行为与《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中男女主角乔尔及克莱门汀雇佣空隙公司 [5] 抹除对彼此的记忆，虽则在方式上一为宗教、一为科学，最终的目的却并无不同，他们都想要化解爱情给自己内心带来的折磨，甚至不惜将自己这段过往彻底埋葬。也许埃洛伊兹可以在祈祷中重新成为外人期冀的无暇心灵 [6]，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未能重获爱情。纵使有永恒阳光的照射，她的内心真的能够保留曾经的那份温暖吗？
幸运的是，乔尔和克莱门汀还有另一次机会。
My Funny Valentine
成年人，就像，悲伤和恐惧混在一起的一团乱麻。&&玛丽
今天是最好的一天，今天也是最坏的一天，今天，是情人节。
如果你正身处一段爱情之中，也许这一天的到来正如上天给予的恩赐，让本就幸福的生活愈发精彩。即使是腼腆内向如乔尔，也终究可以在那片结冰的湖面上，对这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克莱门汀说道：&克莱，我真想现在就死去。我真的&&很幸福。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现在就在我最想在的地方。&而如果你不在恋爱的频段里，便会如刚刚从混沌中醒来的他一样，自言自语道：&2004 年情人节的胡思乱想。今天是个贺卡公司创造出来让人们感觉自己生活糟透了的节日。&
没错，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与你我生命中的任何一天并没有什么分别，让它成为你生命中特殊一日的，并不是贺卡公司，而是在贺卡上写下你们相识几天几时几分几秒的那个人。成年后的我们，有时候是很难取悦的，那些曾经让我们惊喜欢笑的，渐渐失去了分量。正如乔尔会对任何一个对自己流露出好感或是主动攀谈的女性产生依恋，孤独是每个人都不得不迈过的一道坎。在依赖他人中，我们找到自己欠缺的人格特征，在他人的依赖中，我们重新认识到自己的价值。
乔尔对克莱门汀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是这部电影从来未曾着墨的地方。克莱门汀之所以能够吸引乔尔，理由很简单，她漂亮、热情、主动，几乎是乔尔这个内向、木讷、敏感的人能从上天得到的最大恩赐。他甚至在她主动靠上来的时候，仍然讲着不合时宜的冷笑话。然而也许这也是为何她能够吸引克莱门汀的原因，正如那随心情不断变换颜色的头发一样，克莱门汀需要的，是一个欣赏者。他不必说太多的话，只需要做一个&友善& [7] 的人就行了。
如果我们将乔尔记忆中的克莱人格等同于现实中的她，可以分明地看到两个人性格的互补。就像克莱说的：&乔尔，你从来不告诉我任何事。我就像一本敞开的书。我告诉你任何事，每一件该死的，难堪的事。&乔尔将自己的内心世界统统囚禁在那个本子上，他一页一页涂着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故事，却从不肯向任何人分享，即使这个本子上缺失的部分，已经充满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当我们爱着的时候，一切过往独自生活的记忆仿佛都不再重要，而在我们不再爱之后，这些记忆却并没有回到我们的生活里，属于两个人的记忆仿佛占据优先权一样，席卷了我们的生命。
在这场记忆消除兼爱情重启之旅里，乔尔的内心世界一步步开启，我们看到了他脑海中关于克莱的一切记忆，也看到了他生命中没有爱情时的样子，他的童年、他最尴尬的时刻。这个人物从一个略显古怪的老好人形象，一步步丰满起来，这个看似一无是处的人，也和你我一样经历过遭到遗忘的童年、充满尴尬的青年、乏味而平庸的现在。爱情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是逃离庸碌生活的跳板吗？无论是否如此，期待另一个人来拯救自己的生活，都只会带来对自己生活更多的不确定感。
&我们像不像那些在饭馆里让你感到同情的伴侣？我们是那正在进食的死人吗？我没法想象我们变成人们同情的那种情侣。&从这段话，其实可以看到乔尔对庸常生活的抵抗，这个日复一日过着平凡生活的普通人内心其实是有着一团火焰的，他用以抵抗平凡的除了抗拒缺乏意义，为了避免孤独却反而让人们愈加孤独的社交行为，便只有没完没了的用一幅幅涂鸦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抗议。
克莱门汀没法拯救他的生活，这个色彩鲜艳、热情如火的女子固然可以闯入他的生活，打破这份压抑的沉寂，他却并未意识到这段爱情对自己真正的意义。对，他知道克莱门汀对自己的价值，这份外向性格确实可以帮助他抵御孤独，甚至拯救他的生活，然而如果纯以得失角度来衡量，便会随即感受到克莱这种性格对自己生活的侵犯。乔尔对自己生活的质疑源自他对自己生命价值的不自信，只不过在表达时，克莱门汀成了替罪羊。
相比乔尔，克莱则更为自我，她不在意社会强加给一对情侣的行事原则，只是想要肆意地过自己的生活。&太多男人把我当成一个概念，说我让他们变完整了，或者是让他们重获新生。但我只是一个糟透了的女孩，想要找到自己内心的平静；别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然而当你完全不在意另一个人的感受，不去迎合他人的期待，又是否就能够获得自己的幸福呢？乔尔和克莱门汀就像是分处这支天平的两端，一个在对世人目光的抵抗中，误伤了这个真正在意自己感受，想要了解自己的人；另一个则在对世人目光的无视中，也同时忽视了爱人的感受。
这是个无解的题目吗？也许在获得对方爱情的同时，乔尔与克莱门汀都忘记了一点，我们从不曾&拥有&自己的爱人。没有哪段爱情是能够永存的，此刻陪伴你身旁的，也许下一刻就会离你而去，分离你们的，也许正如那份婚礼上的誓言所说，可以是战争、疾病，甚至死亡，却也可以仅仅是你们在各自前行的人生中，不再拥有交汇的路程。但这并不是说我们要去质疑爱情，只不过有幸在此刻彼此陪伴，本就已经是一份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分。既然一切稍纵即逝，为何不好好享受这一刻，将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对方，即使分离已经迫在眉睫呢？
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e
克莱门汀：乔尔，到此为止了。一切就快要消失了。
乔尔：我知道。
克莱门汀：我们怎么办？
乔尔：享受这一刻吧。
既然是一场梦，终究要醒来。
就像乔尔的这场梦一样，整部影片的叙事也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开头即是结尾，初次看时直到影片中段你也许才会隐隐意识到开头的相遇，并非乔尔与克莱门汀的第一次相遇。此时这个好莱坞味道浓郁到呛人的&一见钟情&桥段，就突然拥有了别样的意义，这两个无法承受彼此伤害的爱人选择了抹去对于彼此的记忆，然而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也同时抹去了自己的一部分生命。我们所经历过的一切，每一个爱过的人，都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也许肉眼不得见，却并不代表这痕迹不存在。在去除爱情所带来的痛苦时，我们也同时丧失了那些美好的瞬间。&这些瞬间就像是串联人生这颗珍珠项链的那些珍珠。只不过年岁越大，珍珠越少。& [8] 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有时会骤然惊醒，发觉时光飞逝，自己却一无所知。能让时轮骤然停止，一切在庸常的生命中失却意义的行为，重新获得鲜艳色彩的，也许本就不多，而爱情，则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样。
在乔尔和克莱门汀两人的相处中，爱情毫无疑问存在过，但在日复一日的隔阂中，他们渐渐成了曾经在自己眼中的&进食的死人&。珍珠化作了串联凡俗生活的草蛇灰线，直到这场由克莱门汀发动的对现存秩序的颠覆，一切方才有了些许转机。碎裂的时间线如同乔尔这场半睡半醒、半疯半癫、半真半幻的大梦一场，挑战着观者的理解能力，也构建了无数充满了丰富寓意的镜头。飞坠而下的汽车、扭曲而模糊的脸、一册册转眼即逝的藏书、速朽的度假别墅，以及那个时而相爱无两，时而彼此憎恨的克莱门汀。
乔尔重新经历着两人相识相爱的每一幕，只不过这次是以倒序方式，从最近也是最痛苦的部分开始消除，一步步走向最远、最美好的部分。人是忘性太大的动物，我们总是忘记那些曾经存在的美好，而只会注目于眼前的痛苦。一旦将顺序反转，结果却截然不同，乔尔重温着两人相爱的瞬间，那一颗颗珍珠，在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中，突然显得如此珍贵。终其一生，一个人真正能够拥有的，究竟是什么呢？也许不过是这一点一滴看似寻常，却不可复制、稍纵即逝的瞬间吧。
乔尔亲眼看着关于爱情的记忆在自己的眼前一幕幕崩塌，克莱门汀则已经做完了属于自己的梦，但对于两人而言相同的一点是，我们从来都无法逃离自己的过往。克莱门汀也许可以消除乔尔在自己生命中的存在，但代价不仅仅是那些美好瞬间，还有自己人生中的那一颗颗无比珍贵的珍珠。痛并快乐着，没有痛，也就没有快乐。但无论是痛还是快乐，都要强过不痛，和不知何为快乐。当我们将过去遗忘的时候，也就将这段人生、这些瞬间、这一颗颗珍珠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了出去。克莱门汀感到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一切都在崩塌，也许不过是在梦中感受到的一切带入到了现实之内。纵使帕特里克 [9] 这个冒牌货费尽心机试图去复制这些瞬间，终究是徒劳无功一场，因为每个瞬间都只有在两人同时存在才可能拥有意义，但更深层次的原因也许是，在每一个幸福的瞬间背后，也有一个不幸的瞬间。
克莱门汀：你知道我的，我太冲动。
乔尔：这正是我爱你的部分。
没有任何两个人是天生契合的神仙眷侣，享受一个人优秀的一面，就要承受这个人差劲的另一面。在这层意义上，帕特里克是永远无法替代乔尔的，他所试图复制的人格并不拥有乔尔人格的温度。换句话说，乔尔的可爱，他能够吸引克莱门汀的，不正是那其后让她无比恼怒的内向自闭吗？让我们彼此吸引的，与让我们走上陌路的，也许同为你我性格中最为尖锐的部分。而相爱，是否就意味着接受这一点呢？
Ignorant Is Bliss
沙子实在是夸张了。它们不过是细小的石块。&&乔尔
记忆就像这些沙子，在你不去留意的时候，它们似乎无足轻重。但当创造这些记忆的人即将离你而去时，它们的真正意义才显现在你的眼前。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会促使我们对记忆会进行选择式保留，那些痛苦的得以遗忘，而快乐的则得以保留，只是轮到爱情时，这两者往往难以区分。&无知是福& [10]，但这种幸福有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幸福吗？
当影片临近结束的时候，我们重新回到一见钟情的乔尔和克莱门汀处，两盘突然现身的磁带打断了两人的第二次蜜月。这两盘记录了两人对彼此全部记忆的磁带虽然未能唤起两人的记忆，却让他们预感到继续下去的最终结果。如果两人由此回忆起了过往的一切，也许我们还能期待他们从过往的错误中汲取教训，而这也是大多数爱情电影的常见套路。他们视爱情为一个可以精进的过程，仿佛与工作、学习一样，越多的经验意味着越能更好的处理两人的关系。但《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却并没有教给两位主角这种所谓的&爱情成功学&。
也许这种成功学，本就是一场骗局。
在经验的背后，是控制，在控制的背后，则是婚姻。而婚姻，本就未必与爱情相关。对乔尔和克莱门汀而言，婚姻还太遥远，也许这是最终的目的地，但在此时、此刻，对这两个刚刚得知真相的人而言，经验并不能帮他们渡过难关。已经测试失败的爱情，如果按照所谓的&爱情成功学&，本就应当果断放弃，然而计算并不是爱，驱使我们为了另一个人赴汤蹈火的，永远不会是利益，而是那个人本身。
乔尔：在你身上我没发现任何我不喜欢的地方。
克莱门汀：但你会发现的！你会的。你知道，你总会想到一些地方。而我会厌烦你，感到被你束缚住，因为这就是我。
乔尔：好吧。
克莱门汀：好吧。
好吧。又怎样呢？即使最终仍要以这种方式结束，难道就拒绝开始吗？或者在得知过往的一切后，便藏起自己最为尖锐的那部分自我，戴上面具彼此相对，以手术刀般精准的脚步来控制彼此相处的距离，跳一场专属于婚姻的交谊舞吗？这样的爱情，已经不再是可资珍视的珍珠，而不过是毫无任何光泽的另一段草蛇灰线罢了。乔尔和克莱门汀是不幸的，他们失去了人生中最为重要的珍珠；他们又是幸运的，因为在失去了这些瞬间后，他们仍然选择了勇敢去爱，去接受那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悲剧，去重拾在失去爱情、由爱生恨的过程中，曾经结结实实存在的那一粒又一粒如沙般的微小珍珠。
也许，这才是爱情应该有的模样。
花了这么多时间和某人在一起，只为发现她不过是个陌生人，真是太浪费了。&&乔尔
乔尔和克莱门汀最后会怎样？他们是否会如童话般&从此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11]？我想答案并不难猜。两个人的性格已经决定了他们仍将面临与被抹掉的那段记忆相似的难题，也许乔尔会更愿意分享自己的内心感受，克莱门汀也能稍微控制自己的脾气，但其实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选择了去爱。这不仅意味着他们想要重新感受生命中那些美好的瞬间，也意味着他们愿意承受随爱情而来的一切痛苦与伤害，这后一部分，则是关于爱情往往无人提及的部分，但乔尔和克莱门汀最后的选择，与他们第一次相遇的不同之处，就在于面对这个可能的后半部分，他们仍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也许这已经足够让我们相信，他们将会拥有一个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结局。
过了许久重看这部影片，在海边度假别墅即将塌陷时两人的对话仍然让我感慨万千。但千言万语，不如就汇成这一句话：
珍惜生命中的那些珍珠吧。
[1]: Alexander Pope
[2]: Eloisa to Abelard
[3]: Peter Ab&lard
[4]: H&lo&se d'Argenteuil
[5]: Lacuna, Inc.
[6]: Spotless Mind
[8]: 《重新开始》Begin Again
[9]: Patrick
[10]: Ignorant Is Bliss
[11]: Happily Ever Af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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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已取消】龙应台：倾听一个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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