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き辅ぎ助好用嘛?计划赶不上变化下一句蓝月速度快呢 ?

  [迷迭花开]迷迭香来  十五,月圆之夜。  夜色深蓝,银光普泄。辽远的草原,迷幻的低唱与风相和;遥远的雪山,圣洁的极光与月争辉;苍茫的大地,清灵的女子踽踽独行。裙袂猎猎,长发飘飘,绝美的画卷在草原的记忆深处蔓延开来……  女子目光迷离,眉间朱砂殷红如血,妖冶异常;轻吟低唱,亦步亦趋遥向雪山,逶迤前行。一声鹰唳,响彻宇内,惊碎一方迷障,女子猛然惊醒;环顾四周,怆然独立,天地唯余己身,不知身在何处?仰望夜空,深蓝色的夜幕,如梦如雾的月光,泪水不经意间布满脸庞,喉间的呜咽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颓然匍匐于地,一双温暖的大手抚住女子的肩,将她扶起,褪下披风,将她密密裹住,抱起护至胸前,转身远去。  女子紧紧抓着男子的衣角,骨节泛白,眼眸仿佛被泪水洗净的天空般澄净,倒映男子坚毅的脸颊,女子轻声呢喃问道:  “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男子低首认真地看着女子,坚定地道:  “你是我的蓝!”  毡包里。  炉里的火焰熊熊而上,几欲冲破藩篱,照彻阿爸隐忍而担忧的脸庞,烟锅里的烟丝早已燃烧殆尽,而他一无所觉。阿妈细细帮她掖好被角,慈爱地摩梭着她的长发,说道:  “孩子,好好睡一觉!”阿妈正要离开,蓝忽然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说道:  “阿妈,我……”阿妈回首,轻道:  “嘘!孩子,好好睡吧!”蓝起身,紧紧抱着阿妈,脸颊摩挲着阿妈的背,神情羸弱如被丢弃的孩子般。阿妈环抱着蓝,轻声说道:  “孩子,嫁给巴彦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保护你、照顾你,好么?”蓝茫然抬头,疑惑地问道:  “嫁给哥哥?怎么是嫁给哥哥?”阿妈看了一眼脸色暗红的巴彦,轻笑出声道:  “嫁给哥哥就是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蓝望向巴彦深情的眼眸和护卫的姿态,坚定的道:  “好!我要嫁给哥哥,我要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天微微亮,睡意真酣。蓝轻浅的脚步徘徊在帐外,却没逃过草原第一猎手巴彦敏锐的耳朵,一跃而起,快步行至帐前,猛然掀起毡帘,蓝无措的脸庞撞入他的眼眸。十指泛白紧紧抱着衣袍,神情委屈的看着巴彦。扁了扁嘴说道:  “阿妈让我将你的狩猎服送过来,我想你昨天睡得太晚,本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可是眼看时辰要到了……”巴彦接过衣物,将蓝拉至帐中,把衣物搁置一旁,双手摩挲着蓝冰凉的手,说道:  “没关系,我本来也该起了!”少时,巴彦着装完毕,蓝细心地将他肩上的哈贾整理妥帖,启眸羞怯地笑望巴彦,巴彦将蓝拥至胸前,暗自起誓,愿用生命护她一生。巴彦忆起第一次见到蓝的画面:碧绿草地,雪白衣袍被血浸染梦靥的色彩,脸色灰白,明媚的阳光亦不能照彻死亡的颜色,仿佛支离破碎的布娃娃般躺在哪里……巴彦不由用力拥紧蓝,蓝微微挣扎道:  “哥哥,我喘不过气来了……”  三个月前,巴彦在一次狩猎中救下奄奄一息的蓝。当时蓝伤的很重,肩胛被箭贯穿而过。尚医不眠不休整整救治了三天三夜,却只叹息道:“生死在于她的造化了!”那样羸弱的小东西,竟然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却遗失了所有记忆,只是如初生的雏鸟般依赖着第一眼见到的巴彦。蓝骨骼纤细,面容白皙,更神奇的是她拥有一双天空般湛蓝的眼眸,蓝的名字也由此而来。非常明显,非我族群。她的到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因获罪而被遣回部落的大巫师卜卦问天,言道:“灾难之源!”主张行火刑。巴彦一家世代以勇士之名守护部落,拥有无尚的威望。尚医极力保驾,再加上大巫师被贬,他的卜言大家将信将疑,才将此事压了下来,蓝的小命得保。不过每当想起大巫师如毒蛇般的眼眸,蓝仍是不寒而栗。  毡包里,蓝将研磨好的草药装入布袋备用,尚医在蓝伤愈之后正式收她为徒,以绝悠悠众人之口。帐外欢声雷动,蓝嘴角微微上扬,知道一年一度的射骑大会即将开始,她仿佛已经看到一身戎装的巴彦英挺的立于马上。一个盛装少女掀帘闯入,急急说道:  “马上要系丝带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蓝将所有布袋收入包袱,回首微笑道:  “你先走,我马上就到!我先把草药送到师傅那里!”说罢拎起包袱掀起裙摆走跑出毡帐,往远处白色医帐而去。忽见不远处滚滚尘土遮天蔽日,马蹄铮铮震彻原野,怔忡间已在眼前,为首侍卫装扮的男子跃下马背,急道:  “敢问姑娘,尚医在何处?”蓝窥见众人簇拥的白马之上的男子已经双颊暗紫,双眸紧闭,周围草地隐隐嘶嘶有声,仿佛死神的叹息,已有越来越近之势。蓝倾耳细听,顿时血色,草原儿女都知道,那是素有草原死神之称的紫金蛇的嘶吼。蓝已顾不得礼仪,上前将男子从马上拉落,掀起猩红的披风嗅了嗅,扯下披风道:  “点火!”为首侍卫急忙吹燃火折,蓝将披风凑近燃了起来,火势大作之时,将之抛向远处,几条黑影迅捷扑入火中,霎时一股焦灼的肉香盈满鼻腔。蓝打开包袱将浅黄色的布袋交给为首的侍卫道:  “这是驱蛇粉,守住风势方向。”说罢低头查看男子伤势,臂弯处发现蛇吻的痕迹,上方已然用汗巾死死匝住,两个黑洞绛紫的血不断渗出。蓝从随身的医袋中拿出柳叶细刀,将伤口十字划开,任毒血外流,并从怀里摸出瓷瓶,倒了一颗解毒丹塞入男子口中,解下男子随身水囊,将另一颗解毒丹溶入水中,仰头喝了漱口后,伏在伤口上将毒血一口口吸出,直至血色鲜红才罢。随即多次漱口才将口中的血腥味冲淡。回首看向男子,瞬间跌入一汪墨色中,男子如黑夜般的眼眸闪亮如黑宝石般璀璨,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蓝,蓝不由后退几步。这是怎样精彩的男子,五官如刀刻斧凿般凌厉,眼若寒星,鼻翼坚挺,一身昂然。他竟然不动声色目睹了整个疗伤过程,即使刀锋撕裂他的肌肤,也一声不吭,那种坚韧与傲气,让蓝不禁为之动容。  鼓声如雷远远传来,蓝如梦初醒,收拾好包袱向遥不可及的医帐跑去,跑了几步忽然停下,觉得有必要提醒来人,道:  “你的披风沾染了七星草并被下了蛊术,紫金蛇才对你穷追不舍。”说罢将怀里的瓷瓶扔向男子,男子接住疑问地看向蓝,“这是解毒丹,每日服一粒,助你清除余毒。”说罢转身离去,没跑几步只听马蹄达达,刚要回首已经落入一具温暖的怀抱中,蓝回首看着男子道:  “你余毒未清,不适合颠簸……”男子直视前方,坚毅的唇扬成不被说服的弧度。蓝指了指远处的医帐,男子策马疾驰,转瞬即至。蓝正想滑下马背,男子却先她一步下马,将蓝抱了下来。蓝也不顾合不合礼数,匆忙跑向医帐,刚一掀帘,尚医急忙迎上前道:  “你跑到哪里去了,巴彦过来看了几次了,生怕你赶不上系丝带。平时迷糊惯了,这么紧要的时候也犯迷糊……”蓝将包袱塞给尚医,急忙冲向胡杨林……  男子遥遥望向蓝消失的方向,此时一骑疾驰而至,来人一气呵成翻身下马跪倒在地,禀道:  “小王爷,大汗挂念王爷,问殿下几时折返?”男子翻身上马,傲然说道;  “本王会在瑟离部呆上几日!转告父王,我会带王妃回去!”说罢,策马向胡杨林而去。  系丝带是骑射大会的保留节目,女孩儿会将自己的丝带系于胡杨树上,男子射中丝带并将它抢夺到手,作为定情信物。传说这样他们会得到神的庇佑,而草原上的夫妻大都听从神的旨意,由此婚配。蓝到达时,胡杨树上已经系满姑娘们的各色丝带,她们将丝带挂在刁钻的角度,却用担忧的眼神不断望向心仪的男子。她们既希望心仪的男子射艺出众,又害怕射不到自己的丝带,矛盾纠结如胡杨树的根,盘根错节。蓝看到另一隅的巴彦,挥了挥手中的丝带,将它系在距离起点最远的胡杨树上,对着巴彦淘气的露出笑靥。巴彦只是宠溺的望着蓝,眼底的柔情似将她溺毙。  鼓声起,男子们跃跃欲试,纷纷张弓搭箭,一声空弦响彻胡杨林,男子们拉满弓弦,射向心仪姑娘的丝带。巴彦拉满弓弦,瞄准最远处的丝带。忽然,达楞的箭竟朝着目不能视的孩童扎那而去,巴彦眼角余光瞄到,下意识调转箭头,疾射而出,后发先至,撞掉达楞的箭,扎那获救了。与此同时,一支金黄色的箭将蓝的丝带钉于树上,霎时鸦雀无声。下一刻,欢声雷动。格斯儿王子在瑟离部选妃,是种无尚荣光。蓝脸色苍白,不仅因为突发的意外让她难以接受,是金色箭羽上的徽章,仿佛一把钥匙插入记忆的铁锁中,只是缺少点什么,推波助澜的一拧,记忆的大门就打开了。可是到底缺少什么呢,蓝自己也不知道。蓝仿佛失去灵魂的布娃娃般被一群人拥至毡房,盛装打扮,直到那双漆黑的眼眸与蓝对视许久,蓝才在对方的眼眸中发现失魂的自己,凛然惊醒。  “你是谁?”  “格斯儿!”  “大汗的独子?”  “是的!”  “为什么是我,明知我已……”  “草原儿女的婚配是神的旨意,既然神没有将你的丝带交付于他,只能证明他非你的良人,而我才是!”  “你……”  格斯儿携蓝返回王庭,瑟离族人夹道相送,人群中,巴彦绝望地看着蓝,满面忧伤,阿爸阿妈长跪于敖包,为蓝祈福。蓝走向巴彦,格斯儿横臂阻拦,蓝坚定地看向格斯儿道:  “我要见我的家人!”  “礼聘我已送过,再见无益!”  “我要见我的家人!”格斯儿看着坚定的蓝,手颓然垂下,蓝走到巴彦面前,抬手抚上因自责懊恼的脸,轻声说道:  “你没有做错,如果是我,我也会是相同的选择!”  “让我跟着你!保护你!”  “不,你属于这里,这里才是你的家,有你要守护的族人和部落。”  巴彦张弓指向格斯儿,蓝大惊,慌忙阻拦,箭指王族是死罪。格斯多从容接过侍从递过的弓箭,亦指向巴彦。蓝立于二人中间,那是草原的决战的姿态,意味着以一方死亡为终止。  起风了,遥望天际黑云翻滚,如墨蔓延而至,大巫师跪地叩头道:  “神谕!神谕!神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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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迭香飘  大汗一骑当先,三十六骑护卫翼状后伺,威望与权势无形中形成一股王者的气度与压迫,所谓的王者之风展露无遗。大汗下马面对此景,沉静如水,瑟离族人跪地相迎,只余三人相持而立。大汗走到格斯儿面前,看着蓝问道:  “这是你的王妃?”格斯儿目光不曾丝毫偏离,坚定点头。大汗走到巴彦面前,巴彦微微颔首行礼,目光亦不曾偏离,可汗微笑道:  “为心爱的姑娘决战的勇士,令人羡慕的年轻与勇气,可是……”大汗凑近巴彦,轻声说道:“你能给她什么?嫁给格斯儿她将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嫁给你呢?”巴彦脸上的坚定龟裂,从疑惑到挣扎,手里的弓箭颓然垂下,轰然跪地。格斯儿托起蓝的手心,将羽箭置于其上,巴彦的身影在蓝眼角的泪影中模糊,无视格斯儿伸出的手,快步离去。格斯儿看着蓝离去的背影,眼中闪烁征服的光芒。可汗无声立于格斯儿身后,道:  “得人心者得天下,为王者如此,为情者亦如此。”  阿妈将巴彦轻轻拥至胸前,摩挲着他的发,巴彦如孩子般哭泣。可汗立于他们身边许久,说道:“这样的场景我们当年也曾上演,不过,当初得到你的丝带的是他。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放弃所有与他一搏,今天的结局会不会不同……”阿妈遥望翻涌的乌云,轻声道:“我始终爱着他的父亲!”  大帐。大汗与一只苍鹰怒目而对,众人分列簌簌而立。忽然,大汗起身掀案,怒道:  “不为我用者,留有何用……”蓝娓娓而来,跪地出声制止道:  “大汗息怒!蓝见过大汗!”大汗微微眯眼,说道:  “不必多礼!何事?”蓝微微一笑,看向苍鹰道:  “蓝为大汗的悬赏而来,请大汗恩准。”大汗抚了抚胡须道:  “此鹰为我王儿所献,伤愈后本王本想将它驯服留作狩猎之用,不想7位熬鹰师与它对峙近月余,竟然不臣服于本王。此禽凶猛,若伤了你不好对王儿交代。你还是下去吧,若想要何赏赐,尽管说来!”蓝起身走向苍鹰,轻道:  “蓝愿一试!”巨大铁架上锁着巨硕的苍鹰,神情萎靡,却不见一丝丑态,倨傲而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蓝心生亲近之意,下意识地轻抚它杂乱黯淡的羽毛,苍鹰抬头望蓝,一抹精光一闪而逝。蓝蓦然回神,眉间如火烤炙般灼痛,仿佛记忆急于破茧而出,蓝脸色瞬间苍白。众人正欲出声,大汗抬手制止,暴戾的苍鹰在蓝的手下仿佛如婴儿般驯服,众人见证这奇异的一幕。  “好!”可汗抚掌喝彩,继续问道:“说说,你要何奖赏?”  “请可汗将它赐予我!”蓝指苍鹰道。  “这……”可汗微一沉吟,击掌道:“即然本王有言在先,就将它赐予你了!”  “谢可汗!”蓝跪地谢赏,王抚须微笑,眼里闪过一丝激赏。  蓝轻轻翻开羽毛,检视苍鹰伤处,复原情况良好,已经长出粉红的新肉。打开脚锁,撑臂上前,静静等待。一人一鹰相持许久,苍鹰颓然俯首,轻轻跃上蓝的肩膀,蓝掀帘而出,苍茫的夜色由深而浅仿佛莫名的忧伤般缓缓扩散开来,轻道:  “走吧,离开这里!”苍鹰凝望蓝许久,忽动,滑翔而出,奋力振翅扶摇直上,在深蓝的夜幕中盘旋再三,遁入远方。蓝遥望苍鹰消失的方向,仿佛将记忆线索抛向苍穹,未有归期。正欲回帐,发现暗处一个小小身影蠕动,蓝上前查看,月光下,扎那淤青血污的脸映入蓝的眼帘,眼里盛满的仇恨让蓝震惊。  “扎那,发生了什么事情?”扎那只是无声哭泣,蓝拉他入账,拿出药箱,细细为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妥帖。揽他入怀柔声问道:“扎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姑姑,我连阿爸阿妈都没有见过,为什么大巫师说我是恶魔之子?为什么达楞总是想杀了我?为什么大伙儿都躲着我?巴彦叔叔为了救我失去了姑姑,整天喝酒。现在唯一疼爱我的人都不理我了……”巴彦挣脱蓝的怀抱,站起来激狂地嘶吼道:“如果我真的是恶魔之子,我一定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蓝握着扎那的肩,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巴彦,答应姑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要仇恨。我希望你的心像雪山的雪一样纯净……”蓝轻呵成曲,温柔凝望怀里如婴儿般熟睡的扎那……  草原瘟疫蔓延,烽烟四起,人人自危,死亡气息弥漫在草原的上空。医帐内,蓝与尚医凝眉翻着泛黄的医书,蓝叹了一口气,道:  “此疫来势汹汹,传染速度极快,将患病者单独隔离出来,责专人照看比较妥帖。另外,我已查过水源,并无污染迹象,此疫恐是瘴疠之气,防不胜烦。”尚医捋了捋胡须,道:  “面呈暗紫,高烧不退;脉象虚溺,五脏受损。分明是中毒之状,可是翻遍医书竞无一种毒物有此症状,如何是好!”尚医来回踱了几步,续道:  “或许一种草药,还有一线生机……”蓝接道:  “迷迭蓝!”尚医点点头,为难地说道:  “迷迭蓝只在上古医典中出现过,相传它生长在乌山之巅,万仞之上,又有万蛇相护……”  蓝口系白巾,将煎好的草药喂入一位老妇人口中,老妇人虽疫疾缠身,精神萎靡,眼中慈爱之色却不稍减,强自欲接过蓝手中的药碗,道:  “王妃辛苦,老妇可自己喝药!”蓝微笑道:  “您还是好自将养,不要劳神了!”老妇人拍了拍蓝的手背,轻道:  “倒是王妃要好自歇息,连日来疫帐内外你一人照拂,人都瘦了一圈……”忽然一阵喧哗,蓝起身回首,险险撞入一身风霜的格斯儿怀中,惊道:  “王爷!”格斯儿并不答话,面无表情,眼若寒霜直刺向蓝,蓝惊悸之余微退一步,下一刻已经被格斯儿拦腰抱起,疾步向外。蓝回神捂住自己的口鼻,闷声道:  “王爷,快放下蓝!蓝在疫帐多日,小心传染疫病于你……”格斯儿神色丝毫未变,冷声吩咐随从道:  “伺候王妃沐浴更衣!”  沐浴过后,蓝用棉布轻吸发角的湿意,一双大手接过棉布,无声继续,一种无言的亲昵蔓延开来。一股燥热袭上脸颊,出声打破一室旖旎,问道:  “此次出行可否顺利,探出疫病来源否?”只见格斯儿面色更为凝重,并不出声。蓝起身与之相对,冷声道:  “我不知你缘何生气?可是身为医者,我不觉我有何不妥之处!如果你的王妃只是终日高坐任人瞻仰,蓝自知无力胜任……”格斯儿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抱起蓝轻置榻上,拉开毛毯盖上细细掖好,蓝正欲挣扎,被他一把按住道:  “你好好休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已招募数十医从入疫帐照顾疾者。”蓝听罢微微一笑,疲倦如水般将她淹没,稍时沉沉睡去。格斯儿看到蓝枕边的羽箭,一抹微笑轻逸而出……  新月如钩,夜色正浓。蓝仿佛听到雪山传来殷切的呼唤,她向雪山狂奔而去,一双雪白的翅膀由肋下伸展而出,乘着气旋扶摇而上,镜般的湖面,银光照彻,蓝看见一只雪白的鹰展翅翱翔。蓝大惊,振翅飞往峰顶,她知道那里有她想知道的答案,却见一个苍灰色身影守候在那里。眉目间,似曾相识。蓝凝眉细想,是他,那只陷于囹圄的苍鹰……  怀中剑羽滑落,蓝猛然惊醒。抚掉额际的冷汗,俯身拾起羽箭,轻抚箭尾的金色徽章,叩响记忆的门扉却执意不肯打开。忽然,眉间熟悉的灼痛来袭,蓝抬首望去,一抹苍灰的身影立于不远处。蓝淡然望向来者,他并不言语,上前咬破食指,直指眉心,殷红血色与蓝眉间朱砂相辉映,稍时,朱砂流动,与来者指尖血珠融入一体。记忆如潮向蓝涌来,蓝闭目,双手抓紧毛毯,青筋青白交错。少顷,蓝启眸望向来者,一片清冷,道:  “脱里,你可知罪!”来者俯首跪下,并不申辩。蓝缓步而出,月光如水,遥望雪山,一片银色苍茫。蓝忆起所有的事情,她本是雪山之神雪鹰独女,名叫蓝月,她的出生带来一个奇幻的预言:归一。众解咒师开坛设法七七四十九日祈求天帝明示,未有……
  结果,是灾难或是希望,亦未可知。鹰王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将她囚于宫殿,以策周全。不想,预言在蓝月十六岁的时候启动了,乘众人不备,蓝月溜出宫殿,徜徉于碧空中,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飞翔,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她尽情翱翔。阴谋,仿佛一张密密张开的网,正张开嗜血的大口将她吞噬。家臣苍鹰一族企图掠获蓝月,形成四面合围之势,莫日根以雷霆万钧之势掠向蓝月,蓝月顺势下沉,一阵金属摩擦空气的尖锐哨音呼啸而来,瞬间没入蓝月的肩胛,激射而出直奔莫日根而去,莫日根看着蓝月洞开的肩胛,鲜血蜂涌而去,嘶哑的哀鸣和绝望的眼神,莫日根脑中闪过儿时蓝月如花的笑靥和信赖的眼神,只是瞬间的闪神,羽箭已近在眼前,挪移闪躲也只是避开要害,伤及羽翼,堕下云层。蓝月最后的记忆就是那只羽箭上镶着的金色印章。莫日根受伤之余本欲将蓝月除去,只觉心中不忍便以己之血封印了蓝的记忆……
  迷迭香离  蓝双眸微眯,双臂轻张。风,掠过,金光中一只雪鹰乘风而上。深蓝夜幕,月如银盘,孑然伊影一字远去,融于夜色。蓝于雪山峰顶盘旋再三,父亲慈爱的笑容在她眼前闪现,蓝亦归心似箭。枯槁灰败的容颜,殷切求生的目光,不禁徘徊再三,毅然回转,振翅疾向与雪山遥遥相对的乌山而去。儿时父亲说起,他的子民万千,阴毒莫过于紫金一族,此蛇肌皮殷紫,随年岁增长而至黑紫,肚腹青白,王族额上印有金色冠状印迹,因此得名。因剧毒无比,与人类纷争不断,被封禁于乌山。千思万绪间,天已破晓,乌山亦尽在咫尺,一道气墙矗立,屡试其坚,不得过。蓝缓缓坠下,细细寻觅,半峰有一处洞开,蓝隐入洞中盘旋而上,阵阵气旋如刀似剑,暗藏杀机,蓝在气旋缝隙间游走,险险避过锋芒,缓缓向上。到达峰顶,时已正午,艳阳当空,凌空俯瞰,山峰一体青白,闪耀诡异光芒,之余顶峰数十仞乌黑如初。蓝微诧,乌山因通体乌黑而得名,此山非乌山?细细观望,终明朗,原来乌山终年阴云密布,偶见日高,万蛇出穴,翻身置腹于上晾晒,竟掩了乌山本来颜色,蔚为壮观。蓝不禁蹙眉,紫金一族繁衍过盛,恐逾灾祸不远矣。蓝想起此行目的,收敛心神,伺机落地。  峰顶有一洞,洞口白雾缭绕。蓝至洞口查望,只见俯阶盘桓而下,不知深几许?拾阶而下,约摸一炷香时,眼前豁然开朗,满月晨星之光照彻洞宇,却不见由来,其间流水潺潺,奇花异草,珍奇异兽穿梭其中。蓝不及细想,俯身寻觅迷迭蓝踪影,忽见几株金黄植物之上湛蓝果实,据医术记载,迷迭蓝,叶狭长,色金黄,结果圆融色蓝,其味酸涩腥苦,果实入药。蓝细尝之下,果不其然,欣喜之余,忙采摘之。一包有余,蓝欲回转,忽闻脚步繁杂之声由远及近,匆忙间,隐于树木繁花间,只见几抹紫色身影闪入,一着紫袄的大汉四顾张望,细细闻嗅后跪地禀道:  “属下听报,一抹白影潜入峰顶,小人害怕有失,自作主张,请王恕罪!”威严醇厚之声回道:  “无罪!此间特殊,理该如此!”尖细如伶人般嗓音媚道:  “吾王威名天下,恩泽宇内,谅鼠辈宵小不敢妄为……”暴戾不耐的声音附和道:  “宵小鼠辈,就是有命来得,怕是无命回转……”蓝听得暗暗摇头,初见紫金一族壮大如斯,不禁忧心,此番看来奸佞鲁莽之辈颇多,难成气候。垂眸间只见一狭长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大惊之余才发现自己与他乃是在水中目光相遇,不知几时,清澈如镜的水面已然出卖了身影,来人惊觉却不出声叫破,只是与她在水中相顾。只见来人发绾金冠,面如莹玉,眼底眉梢说不出的妖冶,举手投足道不尽的风流。听来人说道:  “既已无事,退了出去吧!”说罢,缓缓退去,留给蓝意味深长的一瞥。  蓝急入医帐,将帕中所包的迷迭蓝交予尚医,尚医惊奇地望着蓝,蓝道:  “先且试试,小心为上。”尚医点头,蓝转身出账,大巫师已侯在帐外,扬了扬手上的方巾,转身离去。蓝忽忆起那块方巾是扎那上次受伤之时,自己亲自为他系上的,连忙快步跟上。胡杨林前,达楞以匕首比着扎那颈项,大巫师伏地道:  “巫氏三十七代传人觐见我神!”蓝冷冷凝望于他,大巫师未听应答亦不敢起身,良久,蓝冷声问道:  “这是何意?”大巫师伏地痛陈:  “我巫氏一族世代守护草原,至我已有三十七代。我族上遵神谕,下体民情,数百年来未敢有丝毫懈怠,为何神不佑我族,百年来我族人丁凋敝,只余一痴儿传我族血脉,难道天要亡我巫族……”蓝叹了一口气,道:  “巫族本是神鹰一族伺仆,数百年前令你族驻守草原,不过是为上听下达之便,只是你族愈来猖狂,为己之利假传神谕,荼毒生灵,现而变本加厉,勾结外族企图颠覆人界,即使我神鹰一族无暇惩戒于你,天数不改,你族亦离消亡不远……”大巫师霍然起身,怒道:  “你神鹰一族纷争不断,哪有空暇料理人界之事,我族数百年来,备受尊崇,无尚荣耀岂能消弭我手。今天你不与我族接续福荫,我定将让这小杂种于我陪葬!”蓝冷笑道:  “狼子野心!你早已知晓你族气数已尽,费劲心力残害异己,不过妄想趁守护之神羽翼未丰之前除之后快罢了。其实你岂非不明,人力是扭转不了天数的。”大巫师嘿嘿奸笑道:  “人界已是岌岌可危,如新老守护之神同时毙命,你说将会如何?”蓝缓声道:  “罢了,巫氏一族数百年来也不是全无功劳,我以神鹰起誓,巫族自此守护草原,忠于人伦,将赐巫族与草原共存。”大巫师放声狂笑,暗自示意达楞除去扎那,寒光一闪,蓝闪身成鹰夺去达楞手中匕首,就势掠出。达楞手起刀落,以掌为刃砍向扎那后颈,扎那扑地不起。蓝回身已然太晚,望着一动不动的扎那,不由怒火攻心,沉身下掠,十指如钩摄达楞于爪下,冲向天际。蓝欲将达楞抛下,眼见捶胸顿足的大巫师,惊觉如此又与大巫师这般人何异!颓然落地,将达楞抛于一旁,查看扎那伤势如何。大巫师一脸灰败扶起达楞,蓝冷眼凝睇,一道金光闪过,达楞变身为一只巨硕无比的
,冷然说道:  “达楞,此后赐名为‘獒’,望你忠于主人,守卫草原,好自为之吧!至于大巫师,念在主仆一场,离开草原,再见之,杀无赦!”说毕,抱起扎那急步离开,达楞深深望了大巫师一眼,紧随蓝的脚步离开。起风了,大巫师望着远去的背影,潸然而叹,人间百年,不过是浮云一片……  蓝抱着扎那,逐渐失温的身体,心亦一点一点沉寂。桑雅如花的笑靥浮现眼前,桑雅乃苍鹰族长之女,脱里之妹,成年之际委以草原守护神留驻草原,却爱上神射手哲别,私自成婚并生下扎那,苍鹰族长为平鹰王之怒,为保桑雅杀了哲别,不想桑雅得知爱人已亡早存死志,王庭受罚时逃逸自尽,将血洒在与哲别初遇的胡杨林,扎那流落草原。将扎那交于尚医,心下已了然伤势如何,只道:“尽人事吧!”尚医忽然跪倒,道:“老朽不敢追问王妃来历,只替万民谢王妃救命之恩。”蓝扶起尚医,只觉心力交瘁,这时一卒来报:  “可汗与王爷寻王妃多时,现有贵客来临,请王妃速回毡帐更衣,于大帐会客。”蓝点头与尚医作别,回帐梳洗更衣,至大帐,款款而入,见礼于可汗,格斯儿已然起身行至身前,携手共进,与蓝引荐来客。蓝见来客面容不禁诧异,竟是乌山峰顶洞中所见少年,少年仍是似笑非笑凝睇于蓝,说道:  “在下乃淳于族族长之子淳辙,听闻王驾于此,特代老父觐见于王。一路听闻王妃善举,仰慕之至,得见王妃真容,三生有幸。”格斯儿听得来人言语轻狂,碍于来者是客,不好发作,微蹙浓眉。可汗深知草原鼠患成灾,瘟疫四起,如图后立,不免借助淳于一族势力,不可弄僵,连忙上前说道:  “我儿觅得良药抑制瘟疫之势,确实功不可没。”辙深深一辑,道:  “王妃真乃神人临世,”蓝一惊,辙回身从伺仆所捧锦盒中托出一只金光灿烂的金环,接着道:“我淳于族镇族之宝落樱金环献于王妃,望王妃不弃。”说罢俯身跪下,蓝不禁到退一步,淳于一族乃是神鹰长老一门,精于刑狱,落樱金环乃是惩处鹰族罪人,使其永生为人不得变身为鹰的刑器。蓝望向可汗,只见可汗微笑点头暗许,再望帐外,巴彦依恋的目光望向自己,而他身后乃是一紫袍汉子,指隙暗藏的毒针在阳光下闪烁着妖冶的光芒,再向前递进数寸,巴彦怕是神仙难救。辙轻道:  “如我告诉你,你的阿爸阿妈也是相同处境,你当如何?”蓝叹了一口气,道:  “多谢厚意!”语罢,提起裙摆,露出雪白的脚踝,辙虔诚伏地将金环轻扣而上,握着蓝的脚踝怔忡片刻,此刻不是他所求,却是必须为之。格斯儿拥蓝入怀,道:  “王妃寻药路途辛苦,下去休息了,就此辞过。”  是夜,……
  辙出现在蓝的帐中,蓝沐月而坐,恭候多时。蓝轻问:  “无法改变了么?”辙切齿道:  “我紫金一族与草原民众相安百年,大巫师却蛊惑众人,食我紫金蛇肉可长生不老,顷刻我族陷入浩劫,人人以蛇为食,我族凋敝成灾之时,何人给予我们改变的机会……”  “草原人畜亦被紫金蛇吻所毒,瘟疫四起,死伤泰半,近百年才恢复生息。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  “晚了!一切都晚了!紫金一族被囚乌山,没有食物,残喘至今,全靠弱肉强食,残杀同类。如今暴戾之气日盛,同根相煎必伤根本,那是灭族之灾,你说,我当如何?”  “你明知所豢养杀手,一旦出笼,将是生灵涂炭……”  “那又如何?如今已是不是自灭便是灭人。我族亦是你的子民,为何不给一条活路?”  “草原苍生皆是我的子民,能保他们万全当是最好,如若不能,我只能选择保住多数。”辙苍然大笑,道:  “这就是我们的神……”  “对于上天而言,我们只是一盘棋罢了,争斗厮杀不过是场游戏,棋子耗尽不过推倒重来。我们,却没有重来的机会,只能争取……”  “人生若是初相见。如果可以,我宁愿想起的永远是那个躲在石后纯净轻灵的小姑娘,没有一丝邪恶的味道……”说罢,长叹一声,远去。
  迷迭香散  “出来吧!”脱里俯身跪地。  “见过公主!”蓝问道:  “扎那怎么样了?”  “他是草原守护神,他的命运端看草原有没有明天了。”  “他是桑雅之子,命运会眷顾于他。”  “多谢公主记得我的妹妹,顾念儿时相伴之情,出手相救桑雅唯一骨血,脱里感激不尽。”蓝望向帐外,轻道:  “你不告诉我雪峰被封之事,是希望我被囚于峰顶?”脱里惨然一笑,道:  “公主可知鹰王为何被囚?抓你之事败露,鹰王震怒,苍鹰一族悉数下狱,如若不是天帝下谕囚禁鹰王,恐怕我苍鹰一族已然……只是脱里不曾想到公主竟将天下苍生重于一切,过雪峰而不回转,是我失算了!”  “我知你已厌倦雪鹰与苍鹰数百年来的王位之争,可是你我既为神族,接受生灵膜拜,就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你不杀我,除了顾念儿时之情,恐怕亦是为了草原苍生,不想祸事重起,生灵涂炭。脱里,我不想为我父王开脱,只问你,你父当真没有取而代之之心么?”脱里沉默低头,蓝继续说道:  “父辈恩怨不是你我分说评辩,我只问你,你是继续父辈的错误,还是与我一同为草原尽一份绵力……”脱里跪地,决然道:  “脱里但凭公主吩咐!”蓝俯身扶起脱里,道:  “好!你速到结界探查,蛇族有何异动,立即来报!”脱里皱眉道:  “可是结界因鹰王被囚,已是岌岌可危……”蓝转身叹了一口气,道:  “天数不灭,我惩治大巫师变身之时,已然察觉结界断裂,倾己之力修补,尚能支撑一阵。穿越结界的只能是蛇王血亲,我们尚有一搏的机会。”蓝轻抚脚踝的金环,叹道:“蛇王终究棋差一招,落樱金环扣住的也不过是废人一个罢了。”  紧张氛围笼罩整个草原。  大汗病倒了,蓝日夜守候塌边,细心照顾。蓝明知大汗已是油尽灯枯,天命所归,仍不放弃希望,期望奇迹出现。大汗王帐,蓝端药而入,见王孤身孑立凝视着疆域图,仿佛夕阳里的大山,肃穆沉寂,深重幽远。近身侍从欲出声,蓝轻浅摇头,作势命他退出,侍从躬身退下。蓝拿起披风轻搭大汗肩上,轻道:  “大汗,起风了,还是服药歇下吧!”大汗转身望蓝,一贯威严的目光中竟有几分慈爱,任蓝搀扶坐下,将药一口灌下,却不由咳嗽起来,蓝轻抚大汗背部顺气,轻责道:  “蓝知大汗希望这病快快好起来,可是欲速则不达,要好好将养才是……”大汗微微轻笑,有丝思念的落寞,道:  “王儿的母亲也总是这样说我,此生是我负了她!年轻时满腔抱负欲成草原一世明主,为了权利和荣耀舍弃与心爱姑娘厮守一生的机会,成为毕生之痛,与她始终无心相对,她却终其一生伴我左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大汗咳了几声,继续说道:  “我希望王儿能与心爱之人白首到老,不再重复我的遗憾……”蓝心下怅然,扶起大汗,走到帐外,遥望远方的落日,蓝轻道:  “您是一个好父亲!”  大帐中,格斯儿眉头紧缩,凝望地图沉思,蓝轻轻放下食物,悄然立于身侧,凝思半响,以手为笔指点江山,道:  “让出乌山脚下平地,令军士埋伏山峦两侧,以羽箭攻之,随身携双刃利器,方便近身肉搏,裸露部位涂驱蛇药物,如不能阻敌,速退!”格斯儿眼放异彩,急忙追问道:  “然后呢?”蓝眼眶微红,抑住泪意,以指画线,凉声道:  “令军士守住此线,备足助燃之物,利用风向,死守!”格斯儿大骇抬眸,与蓝相对,失声问道:  “你,究竟是谁?”  蓝立于帐外,静静凝望兵士四面八方不断涌入,却是有条不紊,未见一丝慌乱,足见军纪之严明。众人亦是磨刀霍霍,誓死保卫家园;妇孺皆在晾晒肉干,竭力储备军粮……此役关系草原存亡,一旦乌山恶灵侵入,势必生灵涂炭。如果利用火守,亦是两败俱伤,此刻百草凋敝,气候干燥,一旦起火怕是十年寸草不生,人畜不兴。一种未知的苍凉油然而生,蓝遥望天气,体内天生王者的血液沸腾着,霍然甩袖,以一种冰冷杀伐之资傲立天地,暗自起誓,哪怕以己之命,亦要护草原众灵周全。苍灰的身影伏于裙边,道:  “臣已探明,乌山众灵已集结完毕,于今夜月圆时行动!”  夜色苍茫,火光隐隐浮动。箭在弦上,紧绷一触即发。夜微凉,月如霜,蓝白衣胜雪,面若梨白,遗世独立,飘逸出尘。忽狼烟四起,鼓声如雷,羽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血腥随风蔓延充斥鼻腔。蓝双手紧握,指节渐渐青白……  蛇王嘶吼远远传来,结界未破,拥有王族血统蛇族拥蛇王越界而过,余者潮水泛滥,蔓延而来,却为结界所阻,群情激奋,交叠纠缠,撕咬残杀。数年囚禁已将它们的暴戾之气膨胀至顶点,自由已在眼前却只能望之兴叹,不甘与愤怒交织成一种嗜血的渴望,同类血液散发迷迭的诱惑,王令早已充耳不闻,他们的世界只余一片猩红。  辙凝望疯狂杀戮的子民,血色如漩涡蔓延开来,妖异的红,潋滟的紫,偶尔泛起一点金光,残忍而美丽。他知道唯有自由能沉寂他们的疯狂,嘶吼一声,变身蛇形,一条长数十丈,通体黑紫的巨蛇霍然而起,眼若满月,吼声如雷。已越过结节的王族血亲因同类自相残杀顿住脚步,没了主张,此刻亦是群情激奋,随王径直冲去。蛇王一路向前,留下丈许痕迹,两边军事羽箭用尽,除了射杀一众血亲,却不曾伤到奢望分毫。蛇王渐渐逼近,格斯儿拉满弓弦,沉静如水。忽,羽箭破空,疾射蛇王,却只没入肌肤几分,格斯儿大骇。蓝扯下几缕长发,迎向月光,一阵银光闪烁,长发化成羽箭。蓝将羽箭交于格斯儿,冷声指挥道:  “冠后第七块鳞片!”  “腹下第九块鳞片!”  “……”  羽箭破空如雷,格斯儿箭术如神,没入蓝指点位置,只余箭尾。蛇王鲜血点点,漫洒秋草片片,动作已然迟缓,却仍坚定行来,蓝泪眼朦胧,心底呐喊:  “不要过来,回去!不要过来,回去!”蛇王一步一步行来,蓝闭眼少时,抬眸睁眼,已是一片清明,将最后一支羽箭递于格斯儿,冷道:  “射他左眼!”箭,疾射而出,怒吼,声贯耳膜。辙不堪重伤,现出人形,支离破败的躯体,面如死灰的面容,如雕像般匐跪于地,漠然倾听亲族自相残杀之声由盛而虚,直至无声,只是那么一刻,辙仿佛已然苍老了千年。蓝长发飘零,披散身前,滴滴清泪无声洒落,跪于辙身前,那样悲伤的看着他,试图碰触他的面颊,却被辙奋力甩开,忽而仰天大笑,悲凉的问道: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局?哈哈,世事怎能皆如你意……”蓝脸色瞬间苍白,结界断裂,蓝不及细想,倾身上前,欲凭己力撑住结界,落樱金环大放炽彩,缓缓收紧,烙入骨肉。蓝痛极长啸,缓缓消融,缥缈起来……蓝感到体温一点一滴流失,身体渐渐漂浮起来,甚至感觉风从身体穿过。残余蛇族奋力推进,结界一寸一寸后退,缓缓逼进,与蓝面面相对,它们暴戾的蛇吻几乎贴近她的面颊,残存的血腥直直逼入她的鼻腔,她回首倾毕生美丽漾出一朵微笑,巴彦震惊看着她,迷茫与心痛交织顿住走向蓝的脚步。格斯儿紧握令牌,紧紧盯着结界方向,只是暴起的关节和颏下滴落的汗滴出卖了他此刻的脆弱,他答应过蓝,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守住结界,守护草原。辙死盯着蓝,狰狞的面孔在月光下青白诡异,忽而仰天大笑,笑声嘶哑粗砺,嘶吼道:  “退开,快快退开……”记忆画面在蓝片片闪现,阿妈慈祥的笑靥,阿爸浑厚的长调,巴彦温柔的眸光,格斯儿霸道的守护,辙迷离的桃花眼……忽而欲回头示警格斯儿,忽月色大炽,蓝抬首只见一缕月光滑入手心,银光大炽,一汪暖流缓缓注入蓝的身体,无与伦比的力量涨满周身,手心一阵冰凉,赫然神杖在手,蓝起身扬杖,瞬间万兽齐吲,众人匍匐于地。那是鹰王的权杖,鹰王归来……  残余紫金……
  以风雷之势席卷而来,蓝权杖所指,瞬间冰封。辙血脉贲张,双目血红,直扑向蓝,却为一道无形屏障所阻。与蓝面面相觑,却动不得她分毫。蓝冷然道:“若在鲁莽行事,紫金一族就此尽毁。如若忍耐一冬,戾气尽去,种族方可延绵。你作何定夺?”辙颓然而立,蓝轻携他手行至格斯儿旁,握格斯儿之手道:  “你们以己之族起誓,不再相互伤害。冰释旧怨,携手共进,复苏草原,延绵种族。”二人对视良久,格斯儿悬手于空,辙与之击掌为盟。  黑夜终将过去,黎明悄悄降临,曙光翻启草原新的一页,雪山在晨光里熠熠生辉,雪山传说随风传载千年……
  长安花落
漠北梅开  南郡一夜,万树梅开。香溪一朝,万里雪封。  一声婴啼撕破夜的寂静,她降生于邑中一户殷实人家。生的如梅花颜,雪肌玉肤,父说,南郡一夜梅花,尽入她貌;香溪一朝飘雪,尽融她肤。父名王穰,老来得女,自是欢欣无限,与她取名为嫱,小字昭君。  忆事以来,父慈母贤,兄嫂友爱,众人于嫱千般呵护,万般娇宠。父请西席,教嫱读书识字;母从身教,教嫱琴棋书画。至小体弱,习得舞技以求强身健体。酷爱音律,善于琵琶拨弄宫商角徵。  月夜,梅林。白雪纷飞,花开正红。  正值上元佳节,红灯绰约摇曳。丹红霓裳似梅娇艳,如雪冰肌粉雕玉琢,眉间梅花花钿更显出尘脱俗,宛若梅花精灵。歌声悠扬,曲意婉转。心随意动,翩然起舞。一颦一笑,倾国倾城;一动一静,风华绝代。十指如兰,腰若蒲柳,舞姿妙曼,绝美如画。笑靥如枝头新梅,未经风霜雨雪,纯然快乐;肢体如恣意枝叶,未经雕琢修剪,畅然舒张。白雪,红梅,相映成趣;人面,梅花,辉映成章。  惊鸿一舞,落入文人雅士眼中,曰“娥眉绝世不可寻,能使花羞在上林”。嫱之绝世才貌,顺着香溪之水传遍南郡,流于京城。未及及笄,上门求亲之人络绎不绝,其父都以年纪尚幼,一一回绝。36年,元帝昭示天下,遍选秀女,充盈后宫,延绵子嗣。因闻昭君之名,元帝下诏,命择吉日进京。父亲变卖田产,上下打点,只求爱女留在身边,却无奈圣命难违。是年仲春,昭君洒泪叩别父母,拜别兄嫂,登官船顺香溪而下。昭君立于船头,两岸百草凋敝中隐隐有绿,枯树枝桠间轻抽新芽,静待一场春雨蔓延春色。而己却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父母兄嫂再难得以相见,此景怕是最后得见的故乡容颜。思至此,不仅悲从中来,掩面轻泣,香溪之鱼不忍闻泣,沉入江底;林间之鸟不忍听之,振翅远去。后入长江,逆汉水,过秦岭,三月有余于初夏方抵京城长安,入掖庭为良家子待诏。  王皇后于殿前召见良家子,昭君大礼于后,她着嫩黄浅绿夏衫,若早春新雨之后新抽嫩芽,含苞待放,生机盎然。昭君居于掖庭,宫女喜鹊贴身侍奉,此女喜言故名喜鹊,一路而来,已将宫中情形大致说明:元帝尚是太子之时,钟爱司马良娣,却一病而逝,临终言道:我的死并非寿数已尽,而是其她良娣、良人嫉妒于我,轮番诅咒的结果!年纪尚轻的元帝对此深信不疑,伤痛欲绝,大病一场后对姬妾避而不见。先皇令后挑选出身良家、年轻貌美的宫女服侍太子,皇后王政君就是其中之一,因着镶着绛色边缘的掖衣异于众人,于众女中脱颖而出,封为太子妃,育有一子刘骜。因子颇得先皇宠爱,择名为骜,骜者,千里马也。足见先皇对于刘骜的厚望。然皇后并不受宠,受宠之人乃是傅昭仪,傅瑶乃太皇太后上官氏身边备受疼爱的才人,元帝初为太子,太皇太后命她服侍太子。她为人宽和,待人和善,上至太子姬妾,下至普通宫女,都赞她贤良。宫中有何祭祀,她必以酒酹地,祝愿宫中各人平安喜乐。太子也因她的贤良,对之渐生好感,后纳之为妃,并生有一子刘康。另有冯婕妤冯媛亦有一子刘兴,宫中可谓三足鼎立。昭君温言劝道。  “掖庭本是是非之地,多言徒惹灾祸,慎言为是!”喜鹊泫然欲泣应是,自知因己多言,各宫主子皆不收容,分至小主之时,尚恐小主听信人言不肯留用,孰不知非但无异议且教导处世之道,喜鹊心下感激。未几,傅昭仪命人送来日常所用之物,皆是名贵上品,昭君心下疑惑,只道:  “日常所用皇后娘娘均已安排妥帖,有劳昭仪娘娘费心。昭君无功不受禄,不敢接受娘娘厚赠。”来人尖细嗓子讽道:  “那是小主不给我家娘娘这个面子了?往后,可不要后悔!”说罢,甩袍而去。喜鹊担忧说道:  “昭仪娘娘素来宽和,只是近身总管黄公公却是出了名的阴险歹毒,睚眦必报。此次你驳了他的面子,恐怕日后我们将是举步维艰。”昭君道:  “初入宫中,昭仪娘娘大礼相送,无所回报自是不敢相授。喜鹊,当是自己的莫想让,非是自己的莫相侵。”  冬至时节,后宫嫔妃欢聚椒房殿。宫人忽至掖庭,宣召昭君。娓娓而至,拜见众人,未及拜倒傅昭仪已然上前相扶,昭君稽首恭立一旁,眉角眼底皆是朱颜玉人,华衣美服,光彩照人;珠翠碧漾,华彩夺目。卫婕妤首先发难道:  “此女尚为良家子,并无品级封号,怎配参此盛会?”傅昭仪巧笑嫣然道:  “皇后娘娘设此聚会,不过是想后宫众人聚聚,敦睦邻里,共襄盛世。哪里就设了那许多门槛,妹妹想多了。”皇后听傅昭仪话锋直指过来,淡然一笑,道:  “傅昭仪言之有理,此次聚会不过是叙叙家常,无须拘礼。”招手唤昭君至身前,细细看量,叹道:  “果真是个美人坯子,莫怪傅昭仪如此礼遇了!”回首吩咐内监看赏。昭君谢恩退下,几个与傅昭仪相好嫔妃上前与之叙话,恭然应对。卫婕妤与一干人众偏于一隅,窃窃私语,指点窃笑均向昭君,只作充耳未闻,依旧含笑应答。皇后敛眉喝茶嘴角闪过一抹赞赏,却落入随侍在旁的傅昭仪眼中,粲然而笑,笑意却未及眼底,暗道:我选定的棋子岂容她人觊觎!  稍晚,众人告安退却。皇后近侍进言道:  “奴才见皇后娘娘对那良家子似是十分欣赏,是否趁热打铁,再赏?”皇后微微沉吟,道:  “不必!此女进退得宜,颇具风骨。只是傅昭仪势在必得,我们不必与她相争。皇上身体大不如前,笼络此女不如笼络朝堂众臣。不过,此女倒是颇得本宫眼缘,她生性刚直,恐怕不屑与昭仪为伍,帮本宫看着,留她性命。”  凤辇之上,傅昭仪闭目养神,近身宫女几度欲言又止,昭仪凤眸微眺,道:“有何不解之事,不妨说来!”宫女躬身称诺,道:“奴婢不知昭仪缘何如此看重王嫱,竟屈尊扶她。再者,上次娘娘差人送去之物,他竟不知好歹退了回来,恐怕不能为您所用,娘娘三思啊!”傅昭仪叹息道:“世间悲惨之事莫过去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虽说本宫如今三千宠爱独揽一身,居安思危,也不得不为自己谋条后路。这宫里时时都是春天,旧时花儿开败了自有新的盛开……不能为我所用?”凤眼凌厉,顿了顿,轻笑道:“不为我所用,留着也是多余。”  昭君缓步而行,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大雪,暗红的宫墙隐没于皑皑白雪,忆及故乡院落飘雪时节白雪红梅相映成,别有一番趣致。仰望天空,不知亲人们是否安好?步入掖庭,数女围了上来,有疾言厉色者,有曲意讨好者,亦有包藏祸心者,昭君只觉屋外天冻地寒,屋内风刀霜剑,喜鹊上前阻拦,道是:“我家小主累了,请诸位让让,放我家小主去休息。”一个巴掌哄上喜鹊的脸颊,昭君上前将喜鹊护在身后,怒道:“你凭什么动手打人?”来人冷笑道:“让你看看凭什么?”说罢扑身上前,十指如钩直扑昭君面容,昭君轻盈闪过,来人穷追不舍,殿里顿时大乱,哭喊跌撞,众人如无头苍蝇般乱串,忽殿门大开,北风夹杂雪花灌了进来,众人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抬眼望去,雪白狐裘映衬艳若桃李芳颊,傅昭仪眉眼含笑的望着一片混乱,轻道:“回宫路经掖庭,听闻如此嬉闹,以为有何喜事故来凑凑热闹,不想……是何人闹事,与我带上前来。”傅昭仪于殿内正堂坐定,内监上前将打人者拖了上来,昭君喜鹊亦跪下身来。昭仪环视众人,问道:“何人告诉本宫究竟发生了何事?”一女上前跪倒禀道:“陆小主嫉妒王小主参宴,故了动手。”傅昭仪扬声道:“赏!既然不关众人之事,大家也受了惊吓,就此回去休息!”众人散去,昭仪起身趋近陆小主,柔媚的道:“是本宫邀她参宴,你是否连本宫也要动手!”陆小主神色惨白,颤声道:“奴婢……奴婢……只是……一时气不过,请娘娘……请娘娘饶奴婢……饶过奴婢……”昭……
  仪冷笑道:“来人,拖下去,杖毙!”昭君上前跪呈:“娘娘,陆小主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请娘娘饶恕!”昭仪笑凝昭君道:“她企图毁你容貌,你竟然替她求情,是善良可欺还是愚蠢无知?”昭君祈道:“两者都好!只是昭君知道生命可贵,请娘娘念在上苍有好生之德,放过她吧!”昭仪冷冷看了昭君一眼,道:“执刑!”内监拉了陆小主出去,凄厉惨叫,阵阵击打闷顿之声。昭君眼见跪求无望,转身出殿,只见白雪之上点点鲜红,昭仪贴近昭君道:“大树之下好乘凉。无主野草就是如此下场,如若小主有心,本宫倒是愿意庇护小主,如何?”昭君冷声道:“昭君奉诏入宫侍奉君王,无意投船靠岸,望娘娘海涵。”昭仪浅笑,扬长而去。  次年春,元帝后宫嫔妃众多,不能每每相见,就差画工画其形,描其貌,以供挑选。宫里众人皆贿赂画工,多者十万,少者亦不减五万,独昭君不屑与之。画工毛延寿索之不成,恼羞成怒,点“丧父落泪痣”于昭君面上,使其无缘得见元帝。傅昭仪乘机寻事,以蓄众闹事为由,贬昭君至永巷思过。”  永巷尽头,荒僻院落,残垣断壁,鼠疫横行。昭君面对满目疮痍,仰望天空,静待风势逆转,纵火而焚。喜鹊大惊,意欲救火却为昭君所阻。大火烧尽,鼠疫非死皆散,二人汲水将院落冲洗一新。院中有老梅一株,经火竟泛新芽,昭君见之欣喜,每日浇水除草,精心呵护。幸好喜鹊心灵手巧,将残破漏雨屋宇逐一修葺,废弃桌椅一一修理,二人且得容身之所。然傅昭仪并未就此罢手,反而变本加厉,饭菜非剩即馊,衣物非旧即破,所需之物层层盘苛,到手已经所剩无几。入冬,大雪纷飞。昭君大病,送来木炭湿重,无法引燃,即便引燃,亦是浓烟滚滚。喜鹊长跪于昭仪殿前,祈求昭仪寻医看视。月夜,风正起,雪亦舞,院中老梅一夜花开,暗香扑鼻。昭君周身滚烫,意念模糊,挣扎起身饱览院中精致,仿佛回到豆蔻之年故乡院中梅林,于月色中翩翩起舞。飘雪一夜,昭君亦舞了一夜。黎明,昭君精疲力竭昏倒于地,喜鹊扶她回屋。昏睡三日,无医而愈。病后眉间愈见刚毅,如寒梅凌雪,倨傲枝头。  越年,元帝于虎园观赏野兽搏斗,后宫嫔妃陪坐于侧。正当热闹之时,一只黑熊逃逸圈外,攀上栅栏,直扑御驾。傅昭仪与众嫔妃尖叫逃避,独冯昭仪挺身而上,毫不畏惧挡在熊前。众武士长矛齐上,刺穿黑熊,当场而毙。惊魂稍定,元帝问道:“大家都惊慌而逃,你为什么敢于上前阻挡?”冯媛答道:“猛兽抓住一个人后,就会停止攻击其他人。我担心黑熊直扑陛下御座,情愿以身承当。”元帝赞叹不已,对其益加敬重,晋封昭仪。元帝在婕妤之上、皇后之下设一女职“昭仪”,所谓“昭仪”,昭显其仪也,为后宫嫔妃之典范。同为昭仪,行为落差颇巨,愈显傅昭仪为人做作,羞愧之余,就此恨上冯媛,针锋相对,无暇顾及昭君。  昭君博览群书,因喜鹊旧疾潜心钻研岐黄之术,数年间已有小成。宫中宫女太监有疾无人过问,只能听天由命,后听说昭君擅医,纷纷前来求症,妙手仁心,救人无数。众人感念慈恩,暗中照拂。饭菜粗陋,尚且温热;物品虽缺,却无苛刻。除研习岐黄,亦迷上习字,以字言志,以字抒情,字架风骨如梅傲骨。  33年,北方匈奴首领呼韩邪单于主动来朝,对汉称臣,请求和亲,以结永久之好。元帝尽召后宫妃嫔,昭君上书请命,慷慨应诏。长安一夜梅花落尽,北风飘落花瓣于大殿前,昭君白裘丹袍,怀抱琵琶,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斐回,竦动左右。跪于落梅丛中,拜别元帝。元帝惊于昭君美貌,意欲留之,难失信于匈奴,遂嫁。赏锦帛二万八千匹,锦絮一万六千斤及黄金美玉无数,亲送十里长安。  昭君别长安、出潼关、渡黄河、过雁门。大雁回归,一字向北。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只影向谁问?胡笳悲鸣,已是异邦风月。拨动琵琶,一曲寄情故乡山水,故国人情,一出雁门关,至生难回还。雁闻此曲,竟忘振翅,跌落下来。回首雁门,至此边塞烽火狼烟熄灭五十载。  那年,漠北寒梅开得分外鲜艳。
  越女浣纱  诸暨山众,山端秀玲珑,翠峦玉立,名苎萝山。浣江萦绕,水碧波粼粼,流水潺潺,名鸬鹚湾。苎萝山与鸬鹚湾遥遥相望,生于苎萝山的西施与长于鸬鹚湾的郑旦亦是切切相闻,二人之美为乡里熟知,并而论之已久,戏称“双姝”。  夷光跪在溪涧石上,秋水微寒,浣纱溪中。凝望溪中飘零的红叶,片片相思渲染成霜。夷子生于商贾之家,幼时比邻而居,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弱冠之年夷子随父周游列国,货通天下。临别于此溪中石上为夷光簪上亲手雕刻的桃花簪,约定今生白首不离。离别后,飞鸿传信,鱼雁往来,一叶青竹报平安。然忽失夷子消息,夷光忧其安危,每思及此,只觉心头疼痛难当。轻抚胸口,微蹙眉头,溪中游鱼顾其柔媚娇怜之态,忘记游动缓缓沉入溪底。此时一女娇喝:“沉鱼之姿,果然艳绝天下!”西施起身望去,只见溪畔一明艳女子凝眸而睇,眉宇英气勃勃,身姿挺拔如杨。西施缓身行礼道:“敢问姐姐芳名?”女子笑道:“可怜你我每每为人并而论之,彼此却不相识。我名郑旦。西施再浅笑再礼道:“小妹姓施,小名夷光,见过姐姐。”郑旦还礼,娥眉轻蹙道:“那西施之名缘何而来?”西施答曰:“因家住西村,复姓施,邻里戏称西施罢了。”两女笑脸相对,倾人国城之貌,苎萝山,浣江水亦为之失色。惺惺相惜之情在彼此心中衍生,虽是初识却仿佛已是相知百年。此后,郑旦与人相说西施沉鱼之故,因是当事郑旦有此说辞,众人更是信服,竞相传诵。西施艳冠天下之说喧嚣尘上,堪堪凌于郑旦之上,郑旦却不介怀。  是年,军贴杳杳而至,举国凡十五至五十者尽皆服役。夷光之弟刚及十五,自幼体弱多病;夷光之父莫及五十,缠绵病榻多时;夷光之母日日垂泪,言道: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夷光亦是郁郁终日,忽一日一人登门拜访,自称越国大夫文种,言道:“西施一己之身可代弟父兵役,问之愿否?”夷光思虑再三,拜别家人与文种同去。不想,同去之人尚有惺惺相惜之郑旦。后文种言明:越王于吴为质,遍寻美人是为进献吴王,救赎国君。且认为美人必备有三,一是美貌,二是善歌舞,三是体态。西施郑旦只具其一,所欠二者必须潜心修之。夷光善舞,尤善着木屐而舞,所创之‘响屐舞’艳惊天下。郑旦善舞剑,一舞剑器动四方,风云变色、光曜九日。越宫三载,悠悠而逝,夷光郑旦朝习艺丝竹舞蹈,暮宫中专人教授礼仪形态。光阴褪去青涩,二女仿佛蒙尘珍珠洗尽铅华,绽放光芒;璞玉浑金天然雕饰,光华璀璨。文种召二女于前,问道:身往吴宫,如何自处?郑旦答曰:令其沉湎酒色,嬉于歌舞,荒其国政;大兴土木、对外用兵,耗其国力;离间君臣,去其忠臣,亲善越国。西施答曰:“止戈!”文种暗叹:此女外表柔弱,内心刚毅,可成大事!  吴王夫差为父阖闾复仇,与越王勾践大战于夫椒,越王大败被围会稽山,遣文种求和,请求称臣纳贡。夫差要求越王到吴为他服役,才肯罢兵而归。越王为保国甘受屈辱,携妻及范蠡入质于吴。吴王有意羞辱,越王沦为马夫,勾践忍辱负重,自称贱臣,三年不愠怒,无恨色。文种遣人重礼相授吴廷权臣伯嚭,不时为勾践说情,夫差认定勾践已然诚服,此时再献西施郑旦于吴王,夫差大悦道:“越贡西施郑旦,乃勾践之尽忠于吴之证也。”遂放其归国。  吴宫大殿,西施郑旦轻纱掩面款款而来,盈盈拜下。夫差大喜,令献上‘响屐舞’。郑旦抚琴,西施起舞。和拍而动,琴声铮铮;意随心念,木屐叩叩。蓦然回首,只见范蠡跪于夫差身侧,眼中隐隐有泪。霎时,夷光大惊失色,舞步凌乱,郑旦几欲相和,音韵全失。夷光再看跪于另侧越王,眉宇大汗淋漓而下。忆及此行目的,收摄心神,轻舒广袖,和拍而歌。  一阵花香 梦醒了千年  苎萝山下 春光醉长天  霓裳轻扬 不知迷了谁的眼  涟漪一点一圈漫我指尖  烟波浩渺 思念绕几遍  鱼儿缠绵 相伴我流连  蝴蝶飞来 自由自在舞翩跹  转身缓缓远上白云天边  流水浣纱在岸一端  如花容颜为谁眷恋  让我静静守候在那绽放华年  望梅柳拂天  看嫣红开遍  就让此生不渝梦永远  夫差大悦,收西施于姑苏台,收郑旦于吴宫。伍子胥直言进谏:“越献二女于王,意欲迷惑我王,老臣力主诛杀妖女,赐死越王。”夫差恼羞成怒,拂袖而去。西施秉性温柔婉约,郑旦本质坦率刚直,一如小溪流水潺潺,一如湖泊纯净透明。夫差独钟情于西施,眼底眉梢那抹似有还无的轻愁,羸弱之姿,楚楚而立,满足了一个帝王对于世间女子的所有想象。淡淡的疏离与浅浅的冷漠,则激起一个男子的征服欲望。王后听信伍子胥之言,对二女视若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皆因吴王宠爱,伯嚭周旋,每每化险为夷。  一日,西施于姑苏台临窗而立,范蠡乘隙而来,久久凝视。西施回首乍见,顿时泪如雨下。苎萝一别,悠悠经年,再见已是物是人非。夷光轻叹: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人生际遇如风云际会,瞬息万变。即知今日你我身份之别,理应自重身份,何必图惹事端。”  “泛一叶扁舟于五湖之中,遨游于七十二峰之间,是我曾许你的誓言。”范蠡跪地道:“只要夷光心意未变,吴破之日便是你我重逢之时,夷子定践诺言。”郑旦疾行而来,道:“王与王后及伍大夫往姑苏台而来。”西施大惊失色,范蠡黯然不动,郑旦扶起范蠡与之并肩而立。夫差阔步而入,见范蠡大怒道:“罪臣缘何与此?”范蠡不语,郑旦回道:“妾因思念故乡,故请范大夫到此一叙,一解乡愁。”转视西施梨花带雨之态,问道:“尔又缘何哭泣?”西施屈身行礼道:“听闻我父病重,故而哭泣。”王后冷笑道:“后宫嫔妃与人私会,理当处以宫刑。来人,与我拿下!”宫人一拥而上,将二人抓起。伍子胥抽出佩剑,剑锋直指范蠡道:“枉为一国之使,有失国体颜面之事竟然知而为之。我代越王清理门户……”说罢,挥剑砍去,范蠡闭眼受死,忽郑旦挣脱宫人翩然旋之,伍子胥剑落入郑旦手中,凄然笑道:“吴之泱泱大国,竟不容我等思念故国家乡之情。我等光明磊落,郑旦愿以死证明我等清白。”转首与西施言道:“莫忘誓言!”遂引颈吻剑,鲜血纷飞,仿佛三月桃花散漫于地,一朝落红,一代风华就此香消玉殒。西施痛哭上前拥住郑旦,郑旦续续道:“我怀念……鸬鹚湾……那漫天桃花,将我……葬于……黄茅山,面朝家乡……”  郑旦就此逝去,西施终日垂泪,吴王几番探询,不见如花笑靥,拂袖而去。吴国众人觅此良机,纷纷进谏诛杀西施。西施于吴宫岌岌可危,越陪嫁宫女跪地陈情:  “越宫三载相伴,吴宫步步惊心,郑旦于尔携手共进,危难关头为保大局不惜以命相护。郑旦之情,尔当如何相还?勿忘誓言,止戈誓愿已忘否?尔在吴宫多一丝笑靥,越国便多一份安稳。自古君怜无是非!”西施拈花而笑,轻道:“君怜无是非!”  芳草依依,罗裙轻曼;晴川历历,娥眉轻扫。眼底眉梢皆是风情,笑靥如花尽是妩媚。于御花园长廊清空,置入大缸,依次分量注入清水,铺上精雕细琢木塌,朵朵莲花跃然于上,名曰“响屐廊”。七彩霓裳,裙裾遍坠小巧金铃;足踩木屐,蔻丹朱红愈显纤纤玉足。廊上而舞,踏足宫商角徵,乐声阵阵,节拍分明。轻灵而歌,绕梁三日;步步生莲,风华绝代;眼波如媚,丝丝缠绕,君王游弋的目光,停留十余载。  夫差恐西施思乡,于灵岩山营建馆娃宫,工凿方圆八丈白玉池,引浣江水入池,为美人浴,取名“香水溪”。西施映水梳妆,夫差亲为美人梳理秀发。西施喜舞,馆娃宫营造回廊步步镂空,皆为响屐廊;西施喜歌,馆娃宫凿地成井声声回荡,名为……
  回声井;西施抚琴,馆娃宫砌玉为台步步生温,名曰梳琴台。春为踏青,修采香径,曲径通幽,芳草连天;夏为避暑,修消夏湾,十里洞庭,两面环山;秋为赏月,修邀月亭,满目菊黄,百里蟹香;冬为寻梅,修雪梅园,妃嫔拉车,汗落梅香。夫差之心已无江山社稷,劳师动众,大兴土木,只为博红颜一笑。君王不早朝,百官拒相见。朝中众臣每每劝谏,或被训斥,或被驱逐,或被罢官,众臣日渐稀言。伍子胥屡屡求见被阻,于宫门外大骂西施祸国,夫差荒淫。夫差大怒,杖斥伍子胥,圈禁于室,命其悔悟。太宰伯嚭媚言夫差,深得宠信,常侍左右。此人奸诈贪婪,越国投其所好,送其珍宝美人,伯嚭更是语向越国,不遗余力。  于越,勾践柴薪为床,时时舔舐苦胆,卧薪尝胆,不忘夫差之辱。对吴,上书谄媚之言,频频送礼朝拜,称臣纳贡,掩饰不臣之心。  越国经战田地荒芜,人口锐减。为富民兴国,采纳范蠡、文种的“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之策。范蠡练兵,文种理国,推行休养生息政策,奖励生产,鼓励生育。勾践身自耕作,与民同劳。内修其德,外布其道;充实府库,垦其田畴;缓刑薄罚,省其赋敛;于是人民殷富,社会安定,士民皆欲与报吴耻。  越国之强世人皆知,夫差倍感威胁,意欲伐越,伯韶巧言阻挠,西施泪眼相挽,夫差意难决。逢齐吴关系恶化,夫差力主攻齐,伍子胥力主攻越,认为越国乃是心腹大患,据理而争,咆哮朝堂。与之不睦的伯韶乘机挑拨夫差与伍子胥关系,夫差一怒之下赐剑伍子胥,令其自尽。行前道:“必取吾眼置吴东门,以观越兵入也!”勾践得知伍子胥已死,欲起兵伐吴,范蠡认为时机未到,还需等待。  西施忽喜珍奇异宝,夫差令天下献之。范蠡闻之,收罗奇珍献于吴王,不求封赏,只求粮谷。是年,吴国大旱,颗粒无收。夫差勒令越国借谷春播,范蠡亲送万石谷种于吴,吴王感念越国臣服之心,下令增加封地于越,范蠡婉言谢绝。春播之后,风调雨顺,却无一苗破土,原来谷种到吴之前,范蠡已嘱人反复蒸煮。吴国连年粮谷颗粒无收,粮仓所存尽易珍宝,顷时吴国饥馑连年,饿蜉遍地。此时,夫差对齐开战,令勾践带兵助威,勾践假意赴会,领越精兵强将,一举拿下吴国主城,诛杀太子,围困夫差。  夫差坚守姑苏台,怒发冲冠,仗剑而立;西施随伺在侧,裙裾飞扬,长发飘飘。残阳如血,风起涌动,宛然一幅画卷。夫差怅然问道:  “相伴十载,形影不离。对孤应有几分情分,为何要亡我吴?”西施轻笑出声,道:  “亡吴者非我也。官嬉于朝,农嬉于野,商嬉于市,工嬉于室,  兵嬉于营,民不聊生,怨声载道。非我之过,乃是大王之昏庸,伯韶之奸佞所致。”夫差点头而叹,索然道:  “你我所系已是唇亡齿寒,你以为越国尚能见容于你?”西施凄然:  “一介女子不劳大王费心,只求大王为吴国众生请命。”勾践已然立于姑苏台下,再见西施,仿佛岁月不曾在她身上停驻,如花娇颜恣意绽放,杨柳身姿娉婷妖娆。袅袅而立,美丽绝伦似假幻真,猎猎风中,仿佛羽化成仙而去。夫差跪地,昂然道:  “事已至此,夫差只求越王善待吴国众生。”语罢,挥剑指向西施,西施跪地,昂首合眸,嘴角一抹微笑如早春新绿,颈项雪白优长如阳春白雪。范蠡文种惊呼,夫差仰天长啸,饮颈而吻。温热血液星星点点盛开于西施白衣之上,轻抚血渍,泪落如雨,悠悠岁月别经年,十载相伴,朝夕相对,纵是无情也有情。  西施沧然而歌,临香水溪而舞,艳绝天下,绝代风华。范蠡欲近其身,西施出声喝止:  “我当何去何从?”范蠡言道:  “当日誓言,不敢相忘!山水相依,永无分离!”西施大笑,道:  “你是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而我红颜祸水,祸国殃民。陋质难受殷勤,你我已是云泥之别。”转首面对勾践,道:“在你权力和欲望蒸腾的眼睛里,我已经看到自己的命运,永为禁脔。”风起云动,难掩叹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惟愿上天怜惜,浣江水倒流,送我归故乡。”言罢,仰面飘落香水,范蠡惊呼而至,绝美笑靥,零落风中……
  褒姒前传  大漠落日。一骑墨色腾空而嘶,骄影立于日轮之中。  夜如鱼,游曳而至。如墨苍穹,新月如钩,微星闪烁;苍茫原野,暗光浮动,流萤飞舞。黎明撕裂暗夜,蒸腾磅礴的日蒸腾而上,青草犹带露珠,抖动生命璀璨。生命之于大漠,是奇迹,是信仰。  马群仿佛天边彩霞游弋灵动,点缀苍茫大地。姒缀落马群之后,单薄身姿仿佛顷刻伴随晨雾蒸发,母亲温情目光穿越密布忧伤,洒落一米阳光。姒的出生就是一个诅咒。甫落地就因通体漆黑视为不祥之兆,族中众人竞相排斥,甚至暴力相凌。姒的身上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母亲含泪舔舐她的伤口,如斯境遇,也源自于母亲曾是父亲最为宠爱的姬妾。姒出生后伤及父亲身为头马的威严,父亲再未亲近她们母女。失去父亲庇佑,素日积累嫉妒怨恨悉数回馈于身,境遇愈加不堪。暗夜般的时光,唯一光亮就是母亲温情的眼眸,平静柔和如夕阳倒映中的湖泊,仿佛可以包容世间所有悲伤。只是那汪湖泊之上总是笼罩着如雾般淡淡的忧伤,母亲的目光始终萦绕着父亲的雄壮身姿,如五月疯长的芳草,缠绵了整个夏天。  深秋时节,百草凋敝。姒与母亲辗转寻觅偶见绿意,为冬蓄积能量。姒亦小心在意同类翻飞的马蹄,她们总是不经意扫过姒的肌肤,乌青疼痛伴随她的成长,母亲亦为姒挨过良多。至于兄弟姐妹,姒更加寒栗,犹记得当年满心欢喜以为他们接纳了她,却没想到等待她的却是蛇穴,乌金蛇细腻冰凉的触感至今令姒颤怵,毒液侵入血液的痛彻心骨撕碎了她对亲情最后的想象,凉薄不过如此。危险气息随风缓缓浮动,头马出声示警,马群躁动起来。父亲呼喝儿马将母马马驹团团围在中央,铁蹄向外,抵御外敌。少顷,几点生动苍黄隐隐没于衰草之间,莹碧绿光闪烁其间。狼,以狡诈凶残横行大漠的狼群。观其阵势,应是秋后最后一次狩猎,倾巢而出,层层部署,步步为营,交迭而上。狼王踞远山观战,以呼啸之声指挥。  这是大漠最后一块草甸,水草丰美却也处处危机,黑油土地孕育青草亦深陷马蹄,尚有不知名的泥沼张开血盆之口,等君入瓮。马群入草甸如待宰肥羊般,只是如不饱食秋草亦挨不过冬,只能侥幸一试。马群盘旋踢踏缓缓前行,群狼前仆后继竞相撕扑,企图撕开一道口子尽食内藏嫩肉。马蹄翻飞,血浪翻涌;利齿霍霍,骨肉撕裂。狼闻之血腥愈加凶残,血染皮毛,缕缕滴血。马战群狼铁蹄铮铮,血肉翻飞,神骏异常。狼王呼啸急促凌厉,狼群愈加激愤疯狂,年轻儿马为狼群之势所惧,蹄膝酸软,萌生退意。群狼见机蜂拥而上,如附骨之蛆般死咬不放。眼见不支,头马屡屡呼喝无效,马群撕开一道口子。姒只见森森白牙,刃刃利爪节节而至,退无可退,无措间,内里强力将姒推向狼吻。群狼为之一怔,漆黑绸缎胧上一抹月色,倒映星辉点点,鬃毛随风猎猎,皮毛油黑水亮。母亲惊呼流散风中,父亲长嘶喝令马群,老成儿马跻身而上,迅速填补缺口,合围之势又成,姒已然被摒弃在外。  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望令姒撒蹄便跑,碧绿眼眸仿佛梦魇般挥之不去,几番碰壁,身疲力竭。群狼似乎并不理会姒,竭力撕扯刚刚修复的缺口,姒渐渐退至外围,才知狼之险恶。外围乃是初入战局的幼狼,姒是群狼留给幼狼练习捕猎的活物。幼狼牙尖爪利,却无一击即中,咬喉致命的凶残,只是不断在姒身上留下血痕,血染秋草。姒不甘沦为狼食,力渐不支,徒然奔命。忽,一匹巨马越过群狼,直奔向姒,铁蹄翻飞,踢爆纠缠于姒幼狼头颅,姒如见救命稻草,紧随其后,破围而出。己身贴于巨马身侧,拉长腰身,奋力越步,与巨马步伐一致,巨马赞赏一瞥。铁蹄相护,群狼爪牙无法近身,巨马携姒往狼群薄弱之处突围,围攻马群诸狼怜其幼狼惨死,无视狼王号令,回身攻姒。马群被攻之势大大减弱,向前递进之速加剧,缓缓脱离狼群控制。姒与巨马行至腹心,群狼蜂拥而至,险象环生。生死契机,羽箭破空而至,救命于险。群狼畏于羽箭毙命,摄于狼王怒啸,渐弃二骑,转攻马群。马群险象环生,姒与巨马渐渐脱险。  狼之险恶非人所能想象,意图将马群逼入泥沼,为冬储备食物。狼之聪明不亚于人,未雨绸缪,秋末羊肥马壮,逼入泥沼,严冬无食可觅,起出再食。狼王蓄谋已久的盛宴,岂容马群逃脱,为将马群赶入圈套,不惜以命封却退路。头马眼看突围无望,大半陷入泥沼没顶,只能孤注一掷,率余突围,老弱皆为狼吻,强者重围而出。远山之上,狼王远眺马群零落,远远呼哨,勒令群狼放之离去。只有埋下种子,来年才有收获。  姒远眺马群遭遇,所幸父亲并未离弃母亲,一力相互,终逃狼吻。残阳如血,见证杀戮,昔日彩云般的马群,如残败棉絮流落天际。姒亦步亦趋于马群后,无声如影。太阳升起又落,众人怒目相向,母亲温情目光流转于姒,停驻父亲身上。历此大劫,母亲愈加感触父亲的强大温存,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依傍。非此即彼的选择,母亲的砝码偏重父亲亦是无可厚非。植食动物,处于大漠生物底端,无法扭转弱肉强食的法则,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命数归结为姒的不祥,马群不再接纳姒。这个季节上演相同剧目,头马将成年女儿赶出族群,以防近亲繁衍,种族不济。母亲的眼眸愈加温柔,久违的笑靥盛开不倦,幸福总是那么一望而知。终于心安,负重千里,再也无法前行一步。轰然倒地,与这方养育自己的土地亲密贴合,辽远的风,仿佛母亲温柔的鼻息喷洒脸颊,痒痒的舒服。出生便知,除了死亡,自己无缘如此亲近大地。她的背后,巨马之上傲立之人,如大鹏腾空而起,落于姒侧……  如此温暖,许久不曾有过的感受。眨动沉重双眸,几缕阳光穿过瓦隙,懒懒撒在身上,姒欲起身,扯动伤口,倒抽丝丝凉气。忽一白衣少年闪身而入,按住姒道:“别动!”少年剑眉星眸,霁月风姿,笑靥如初春解冻的河流,融化世间所有冰冷。少年轻轻摩挲姒的鬃发,道:“好姑娘,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挺过来~”说罢,细细清理她身上沾染杂草,并将伤口一一上药。并捧来草药,送至嘴边,姒嫌其苦涩,撇头不理,少年也不生气,只是轻轻摩挲姒的鬃发,软语轻哄。放桂花糖于掌心诱哄于姒,姒亦被芳香气味所诱,吐舌将糖卷入口中,甜蜜芬芳的味道令姒无端的满足。再索之,只有苦涩药草和一脸坏笑拈糖喧嚣的少年,为再品桂花芳香,只能哀怨咀嚼草药,那时便知,世事大抵如斯,先苦后甜或先甜后苦,喜忧交织。  翻越一冬,姒伤势渐愈。少年携姒踏青,苍茫原野,暗绿衍生。生命气息令人闻之欣舞,姒踢踏撒花儿,却因久病初愈,脚软跪地。巨马上前以嘴拱肚,扶姒站起。遥想当年姒为兄妹厮打,仓皇潜逃撞入父亲蹄下跌倒,父亲也曾如斯扶她起来,是姒记忆中对父亲唯一的温存。满心酸涩,百感落寞,少年悄立于侧,姒忆及桂花糖甜蜜芬芳的味道,弓头抵少年手心,辗转摩挲,少年总是轻轻抚摸姒后喂她吃桂花糖。少年微怔,随即了悟,放声大笑,笑声如拨开云雾之清风,舒畅姒之郁郁之情。轻抚数下,拈糖在手,左右闪躲,姒亦随之起舞,笑声轻合达达马蹄,远远传开。  姒渐渐恢复元气,少年携她踏遍名山大川,看透世间风景。姒似觉少年心事满怀,却深埋玩世不恭的表象之下,只是不谙世事的姒,又如何劝慰少年心中惆怅。出神间,少年将一花环轻落姒的头顶,道:“不想北寒之地竟然有花开放,细碎微末却傲然绽放,如我初见你之感。”姒心微凉,此花名曰夕阳,花开一夕,晨光陨落,乃是薄命之花。是否一语成签,注定此生命数。少年轻叹:  “想我大好男儿,不在沙场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却成日留恋山水,浮生买醉,辜负大好年华。罢罢罢,生不逢时,可恨生在官家,如斯纨绔亦令朝堂诸多猜忌,有番作为岂非宗族不宁,性命不安……
  。”一手轻抚巨马,一手轻抚于姒,道:  “逐风乃马中之王,与我心意相同,遥想一日饮血沙场。若你为佳人,我得一知己,得一佳人,此生无憾,醉死山林倒也快意……”说罢,畅怀大笑,悲凉回荡山谷。  晨起,惊一路鸦鸣,少年如风而至。环抱姒的颈项,如孩童般叫嚣道:  “君上令我押解粮草入京,我的沙场,我的功业~~~我会嘱咐下人好生照料于你,你且好好等我回来……”说罢如风消逝。姒甚至未及看清他的笑颜,已然远扬,只有夕颜凋零,风中瑟缩。  残阳如血,一如族群惨遭屠戮的黄昏。姒莫名不安,原地踢踏不休,总有一种不祥预感,似有歹事发生。风中隐隐传来少年的声音,遥远而又亲近。姒挣脱缰绳,逃出马厩,随着声音狂奔而去,沿路风景急速倒退,只有风声与之相和。  落日皑皑欲坠,与天交际之处,姒入人间炼狱,鲜血染红悠悠碧草,垂死之人呜咽哀鸣,残躯断臂,白骨森森。姒穿梭其中,寻找那抹熟悉身影,眼中一片殷红,心中炽碳焦灼。忽见少年单膝跪于旗杆之下,仗剑支身,脸若金纸,气息恍惚。姒呆立于前,少年见姒,粲然一笑,笑容亦难掩死亡衰败。巨马在旁轻嘶,催促姒带少年尽快离去。姒卧于少年身侧,少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马背,姒起身,回望巨马,它身中数箭,箭箭都在要害之处,已无救。亦兄亦父之情,皆散于最后的凝望。  夜来得如此匆忙,姒飞奔于夜色匆忙。背上少年呼吸渐微,滚烫血液淙淙而出,烤炙姒的焦灼疼痛,恨不能生双翼飞天遁地。路,依然长,少年抬起无力的手轻抚姒的颈项,微声道:“好…姑…娘,你…你…”尾音被风吹散。终于,灯火在黑暗尽头摇曳,到家了。  门前,众人嘈杂惊呼,七手八脚将少年抬入内里。姒背上彻骨冰凉之感挥之不去,深入骨髓的疼痛。暗夜飘雪,姒立于门前不曾稍动,久久为雪所覆。鸡鸣三遍,门前所挂森白扶穗与雪一色,相同的冰冷。姒直立长嘶,哀恸之声恒旋宇内,令人闻之不忍。撒足狂奔,从黎明到黄昏。嘶吼阵阵,质问漫天诸佛,为何将惜我之人一一夺取,我若不祥,何不夺取我之性命。终至力竭,凋零漫天风雪之中。  悠悠醒转,扑卧苍茫白雪中。一对年老夫妇守于旁,见姒醒来,老妇便问:“有无父母家人?”姒摇头。又问:“有无居所去处?”姒亦摇头。再问:“可有名?”姒答曰姒。老妇轻叹,道:“世道维艰,你为我夫妇养女,夫姓褒,你名褒姒。”姒轻声重复:“褒姒。”
  烽火天下  北雁南飞,花开成海,又是一春。庄生晓梦,一觉入梦,又经一梦。  遥望天际浮云,世事奇诡难料,谁料一梦醒来,已是沧海桑田。姒已非昨日之身,荒诞蜕变之后,化作豆蔻芳华少女,承欢褒氏夫妇膝下。  犹记眼眸弥漫朱红,血液缓缓渗入发肤,从温热到冰凉彻骨的绝望。少年,笑靥如花,开至荼靡萎落芳尘。于姒,不啻葬心,此生最好时光尽掩黄土。如若今生能再相见,哪怕流离百世,迷途千年,也愿。只怕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叶生生相惜,永世不见。思至此处,心痛难当,狠力撕扯青草,一丝疼痛,手指为锋利草缘所伤,朵朵血珠溢于葱葱玉指之上,妖异的红,青翠的碧,一如那夜悲凉的风,满是青草汁液的味道,惨痛而清香。  马蹄达达,只是过客,而非归人。马蹄之声久久徘徊,不曾离去。启眸望去,只见白衫少年居于骏马之上,微噙一抹趣味笑意直直望来。瞬间怔忡,天下竟有如斯相似之人。只是眉眼如何相仿,举止气味已然显出他们之间的异同。世间珍宝,只因独一无二。姒临风而立,衣袂猎猎,转首远眺,未看少年一眼,触目所及,一望无垠的绿。忽,马蹄阵阵,少年驭马如风而至。惊,敛裙而奔,惊起翩翩蝴蝶起舞。少年俯身掣姒上马,四目相对,冷然如霜,少年眼底火热终覆灭于漫天风雪。蹄声清脆,回旋林间小路,蝉鸣蛙声,路遥不知尽头。  褒氏夫妇少年之时以炮制桑弓箕袋为生,宣王听信小儿童谣:月要升了,日要落了,桑弓箕袋,要亡周了。下令全国弓矢剑弩尽行焚弃,桑弓箕袋不许造卖,凡造卖者,立予处死。夫妇二人遂归田园耕织为生,膝下空虚,因缘际会偶得褒姒,自是倍加怜爱。  是年,宣王薨逝,幽王即位。父尸骨未寒,母悲恸过度,幽王已然寻欢作乐,不理朝政。所依重臣皆是阿谀奉承之辈,贪慕富贵之徒。逢泾、河、洛三川同日而震,太史伯阳上奏:三川发源岐山,洛水枯竭而夏朝灭亡,河川枯竭而商朝灭亡,今三川皆逢地震,川头水源将受堵塞,水源既被堵塞,岐山将必崩塌。岐山乃大周发迹之地,恐生异变。幽王只道:山崩地裂,乃是自然现象。虢公屡屡诽谤伯阳,说其妖言惑众,意欲对王不恭,罪不可恕。又逢伯阳之子押运粮草被截,幽王大怒,下令囚伯阳入牢。伯父长叹:善满而后福临,恶满而后祸至。大王不畏天变,驱逐贤臣,恐怕国家空虚,社稷不保。  次子洪德于野巧遇褒姒,惊为天人。至家与母共议:父亲直谏忤逆大王,并非不可赦免之罪。大王荒淫无道,遍求美女以充后宫。儿遇绝色之女,若献于王,定可宽恕父亲之过。母点头称是。三川枯竭,岐山崩塌,百姓死伤无数,褒氏夫妇度日愈加艰难,洪德以锦帛三百匹买下褒姒。香汤沐浴,锦绣之衣,买通虢公献于幽王。幽王见之,眼波荡漾,肌肤如玉白晰,举手投足,风情千般万种。后宫佳丽如云,无人及姒万一。幽王大喜过望,下令释放伯阳。伯阳羞于此举,携眷隐于山林。  车马粼粼,宫灯朱影婉转摇曳。姒居车内,不禁敢问上苍:如斯安排,究竟意欲为何?虢公洪德奉命护送褒姒别宫而居,宫门大开,缓步而下,遥望迷夜宫殿亭台楼榭影影绰绰,宛如鬼魅,噬人心魂。泪眼纷飞,凄迷而笑,一笑犹如暗夜竞相盛开之彼岸花,殷红如血,泣露成香。穿过层层夜色,目光流转洪德面颊,火光忽隐忽现,宛然犹如少年重生。粲然盛开笑靥仿佛昙花一现,绝美芳华,刹那凋零。豁然转身,决绝而行,倨傲成一种姿态,难掩无尽落寞,今夕何夕,君已陌路。  自得褒姒,恋其姿容,芙蓉帐暖,春宵苦短,幽王从此不早朝。日日流连琼花台,夜夜贪恋温柔乡。行则并肩,饮则同盏,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姒凝望铜镜淡影,轻扫娥眉,此刻姒恨母亲给予她的双眸,即使如何厌憎烦恶,眼波依然一脉柔情似水。冷然而叹,可惜这副精美皮囊,终究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酒池肉林,歌舞升平。幽王左拥褒姒,右掬酒盏,意气风华,坐拥天下。凤凰一鸣,莺歌燕舞飒然静寂,中宫威仪,申后一众声势浩大立于殿上。见幽王拥褒姒而坐,见之申后既不动身亦不行礼,当即怒不可遏,厉声责问:谁家贱婢,见到本后竟不行礼!褒姒未言,幽王已然起身代而答道:褒姒乃孤新选美人,未定名位,所以未曾见你,你莫发怒。既然今日你在,就封褒姒为夫人,明日以夫人之礼拜见于你,如何!申后不禁气结,三月未见幽王,本想借今日之势令贱人知晓谁为后宫之主,不想褒姒借势一跃而起,已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夫人。脸色青白交错,眼角鱼尾散漫开来,后冠闪烁冰冷光芒,照亮衰败容颜。  次日,褒姒久候申后宫外,申后遣人只道身体微恙,不予见客。褒姒回转,小路之上宫女花宜依尽内侧,道:以夫人今日荣宠,大可不必惧于王后。家兄言道夫人此生荣华不尽,奴婢愿为犬马之劳。褒姒侧目道:家兄乃是?花宜答道:虢公石父。花宜行事合宜,进退得当,事事上心,关怀入微,且是虢公亲妹,俨然成为琼花台众奴之首,褒姒贴身之人。  申后称病,太子宜臼前去探望,见母忧思不乐,跪问:母亲贵为六宫之主,为何不悦?申后气恼,将褒姒之事娓娓道来,说至伤心之处,不觉泪下。宜臼大怒,道:岂有此理。母亲不必生气,儿臣定为母亲讨回公道。  琼花台极尽奢靡,褒姒无一异议,只求台下遍种夕颜。晨昏十分,姒喜临窗而望,一汪姹紫殷蓝,此或许刻唯一可以挽留,只有这抹微末的回忆罢了。晨起,幽王早朝,褒姒倚窗遥望夕颜残败颓唐,唯有露珠晶莹。只见数十宫女闯入花圃,强摘乱踩,褒姒不禁气极,提裙奔下台来,却不知是宜臼故意遣人如此,引姒前来。褒姒抬眸见一金冠华服少年握鞭而立,不由猝然而惊。褒姒识得他的眼睛,当日皇城门口,姒乍见父母,他们为人所捕,训练成为战马,负伤又被遣来拉运货物。只见他们瘦骨嶙峋,遍体鳞伤,姒实在不忍,祈求养父母多日,终于讨得银钱典赎他们。却不想父亲性烈,不堪忍受鞭笞,愤然反抗,惊了太子宜臼。宜臼鞭打父亲,母亲极力相护亦是鞭痕累累。那鞭犹如草原乌金蛇信,恶毒冰冷,撕裂肌肤。姒无法忘怀自己仿佛被人扼住咽喉,撑开双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从极力躲避到奄奄一息,听着他们悲声哀鸣到气若游丝。褒姒冷然看向来人,宜臼怒道:大胆贱婢,竟不行礼。本太子要好好教训此等轻贱之人。说罢,挥鞭而来,花宜跃上前来,拼命护住褒姒,道:太子息怒,褒娘娘乃大王新封的夫人,太子不可动粗。宜臼道:此等贱妇也敢妄称娘娘,本太子教训贱人,谁敢阻拦。鞭鞭风声鹤唳,如影随形。褒姒并不闪躲,冷眼直视。花宜倾身阻挡,哀叫连连,旁角末梢仍波及与姒,褒姒似乎听到皮肉撕裂之声,灼人心骨之痛仿若火烧炭炙般蔓延开来。宜臼野兽般泛红的眼睛终在褒姒森冷的目光下冷却,自知已然占到便宜。褒姒乃是父王新宠,若真伤其性命,恐难交代。终于悻悻停手,扬长而去。  殿内,褒姒轻解霓裳,乌发如云,肌肤胜雪,青红鞭痕错落交织,妖异之美油然而生。花宜细细为之上药,褒姒轻道:只求富贵,何必如此不惜性命?花宜泣道:母为妾室,父亲亡故母亲更无所依,只有我在宫中得脸,为兄解忧,母在家中方得安乐。褒姒沧然,于铜镜中见幽王仓皇奔入,心底无端生出一丝刻毒,只做不见,不整衣衫。幽王亲见褒姒之伤,怒极,即刻下令:太子宜臼不懂礼节,惹事生非,贬往申国,听由申侯训导。褒姒心下冷然,她知哭诉固然得人怜惜,却不如亲见伤痕来得触目惊心,况且百般说辞亦不过是家事,只有他以君王自居,才会看到自己心爱之人为人所伤,损及的不是父亲的妾室,而是帝王颜面,僭越之怒大过父子争执,才使幽王下此决心。  医者入宫研伤,方知褒姒已有月余……
  身孕,幽王大喜,恩赏众人。姒轻抚小腹,一个生命在体内生长繁衍,何等奇妙之事,却无半分欣喜。究竟是生命的延续,还是罪孽之滋长,尚难论定。宫中遣人送来滋补药品,只是来人分外眼生,奉上碗盏之手微微颤动,瓷器交撞之声不知叩响谁家丧钟。姒挽袖端盏,或许一气饮下,心中烦忧尽去。上天如斯安排,姒又当如何自处?花宜已然将手中碗盏撞落,跪地请罪。也罢,既然自己无法做出抉择,他人代为择之亦无不好。众人退去,花宜言道:人有纵虎心,岂知虎有伤人意。夫人一切自当小心。说罢将残留碗底药汁滴入盆景,原本繁盛枝叶却是瞬间凋零,足见药性之霸道。褒姒低声嘱咐:一切留心。  宫外流言四起,众说纷纭。皆说褒姒乃龙诞精气所幻妖精,其母无夫而孕,四十余载方生褒姒,乃亡国祸水。幽王笑说于姒,姒亦一听而已,暗道:己身由来之离奇,恐怕天下滑舌之众所能杜撰。十月生子伯服,普天同庆。申后得知宜臼贬往申国,思子心切,日日垂泪。又闻褒姒生子,愈发缠绵病榻。宫人见申后郁郁寡欢,献计道:可修书往申国,令太子上表谢罪,打动大王,好母子团聚。并荐医女温媪代为相传。申后称病传召温媪侍疾,嘱托再三并亲赐彩缎两匹为赏。花宜留心申后多时,见此料定必有蹊跷,于幽王褒姒宴饮之时截下温媪,只道夫人喜听彩缎撕裂之声,且先撕之助兴,稍后再赏。幽王听之亦觉新鲜,遂命力大宫妇撕缎取乐,褒姒听之神情温婉沉溺,恍若当年纵情草原之时少年爽朗笑声。幽王愈喜,命人再撕,却见申后私信掉落人前。取而看之,乃是谴责幽王无道,宠信妖女,以致母子分离。嘱咐宜臼假意上书悔过,请求宽宥饶恕,母子团圆,再图后事。幽王大怒,石父从旁挑唆,废弃申后,贬宜臼为庶民。立褒姒为后,伯服为太子。并言:臣听君,是顺;君听臣,是逆。凡不服者,皆归为逆党,处以重罪,谁人不服。朝臣人人自危,一时朝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对镜梳妆,幽王观之,轻抚秀发,柔声问道:缘何王后不见展颜。褒姒素知幽王性情晦涩,喜怒无常,恭敬答道:妾生平不喜笑。幽王拂袖而立,怒目而视,紧锁褒姒颈项,道:朕已许你世间女子极致尊荣,你却不屑为朕展颜一笑,留你何用。收紧指腹之力,褒姒面色渐渐清白,一汪美目遥望天际,乌发如云,逶迤于抵,眉目孤傲仿佛崖岸昙花,决绝盛开,渐有颓废衰败之色,犹如当空皓月渐失光华。幽王终究难舍倾国容姿,松开手来,褒姒卧地轻咳喘息,幽王亦悔鲁莽,拂袖而去。  幽王三月不见褒姒,石父焦灼难安,此生富贵尽系她身,想方设法开解。适逢上元佳节,幽王骊宫设宴,褒姒盛装而往,幽王起身相迎。帝后相携,多年相守,亦有几分貌合神离之郎情妾意。幽王终究意难平,宴上颁令:能使王后开颜一笑,可得赏银千两。众人绞尽脑汁,花样百出,褒姒依然冷然如霜。幽王盛怒,翻案而起,石父大惊,连忙献计道:数年前王后初入王宫,夜火隐隐中见其粲然而笑,美丽不可方物,可见王后贪爱火光。骊山之下建有烽火台,乃先王因西戎强盛,恐其入侵,号令诸侯发兵相救之用。今天下太平,许久未见烽火,大王可夜点烽烟,以博王后一笑。贤臣纷起反对道:烽火台乃先帝应急之用,诸侯以此为号。为博王后一笑而燃烽火,戏耍诸侯,异日若生不测,再点烽火,恐怕无人肯信!幽王兴起,怎肯听劝,道:天下太平,何须征兵?遂命人点燃烽火,狼烟直冲云霄,擂鼓冲天之响,各国诸侯以为镐京有变,领兵点将,连夜赶来。舟车劳顿,一路跋涉,却只见骊山管弦丝竹,歌舞升平。临城而观,城下兵马乱作一团,幽王捧腹大笑。褒姒忽生悲凉,少年一生向往忠君为国,士为知己者死。所谓君王,所谓知己,不过如是。嫣然一笑,百媚丛生,眼波流转,倾国倾城。幽王倾倒,众人倾倒。幽王龙颜大悦,赏赐石父千金。谢辞诸侯道:幸无外寇,劳师远征!诸侯面面相觑,愤然卷旗而返。  幽王恋慕褒姒笑靥,日日擂战鼓,夜夜燃烽火,屡戏诸候。褒姒贪恋梦境温存,少年入梦来,黑白成双对,驰骋草原。城下诸侯日渐愈稀,幽王荒诞愈见高涨。申侯伺机突袭骊山,再燃烽火求助诸侯,无人以信。城门大破,兵败如山,幽王自绝骊山,褒姒飘零城下。  离离原上,晨曦落日,黑白骏马御风而驰,眼波流转交织,神情欲语还羞,鬃毛翻飞纠缠,相依相伴,不离不弃。蹄下绿色蔓延成为一幅画卷,定格永恒……
  陌上杨柳  江山如画,美人多娇。  二十八里长乐宫,荒芜山河永寂;猩红裙裾蔓延开,血染江山如画。仰望你于鸿台之上,意气风发,傲视天下,四海臣服,武夷归顺,宇内清平,大汉昌盛。曼曼行于白玉石上,金玉珠翠,华服霓裳,遮掩满目苍夷;琼香玉粉,金花胭脂,倾覆满脸沧桑。我与你,终于并肩立于权利顶端之上;我与你,相隔七载春秋长相厮守;我与你,历经生死坐拥锦绣山河。只是,你未改变,我已老去。  遥望前路,永无尽头。回忆往昔,前事纷扰。我本生于淑室,长于良家。无奈大厦忽倾,遭人迫害,一家流离,避难沛县,投奔亲友,客居县令府上。众人为贺县令有朋远至,大摆筵席,接风洗尘。萧何虚喝贺礼万贯,只为泗水亭长的他被奉为上宾,酒宴之上,我父见他胆色过人,颇有谋略,且面相隆准龙颜,天日之表,乃是富贵至极之人,欲招他为婿。他亦听闻我乃天下贵人之相,欢饮应允。是年他已年逾不惑,尚且未婚育有一子,我母极力反对,无奈人微言轻,我依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于他为妻。婚后数年,下地劳作,农桑针织,辛勤操持一家生计。孝顺父母,善待继子,自己亦育有一双儿女。而他成亲之后依然故我,周旋同僚友人,奔波乡里村邻,极少照顾家小,我亦无所怨尤。那年,他押解劳役至骊山,一路不停有人逃逸,至丰县已所剩无几。他眼见无法交差,索性将余者释放,众感念其义行,誓追随其后,遂落草为寇。消息传回,国法难容,他逍遥山水,我却牵连下狱。狱中受尽千般折磨,百般凌辱,后幸得他旧日好友任敖看护,才得逃脱囹圄。二年四月,项羽忙于平叛齐地,他平定三秦之后,攻打西楚都城彭城,一则消灭项羽余部,二则接家人团聚。我与其父儿女久候不至,却见项羽遣人来掳,为掩儿女逃遁,我与其父被擒,沦为人质。日日风声鹤唳,饱尝艰辛,夜夜引泣垂泪,期盼君至。二十八月光阴,恍若火炙油烹,他与项羽对峙荥阳,项羽曾以烹父相胁,他却不为所动,甚至笑言与项羽乃是结拜兄弟,我父即你父,你煮你父,分杯羹于他。唇亡齿寒,他父不得善终,我又如何得有善果。我心冷于他的绝情,恼恨于他的无义。我与他父身为人质却无法威慑于他,项羽几欲杀之而后快,幸得项伯从中斡旋,又因项羽粮草短缺,鸿沟议和我才得以归汉。  只是我亦年岁渐长,两载四月的人质生涯消磨心智,容颜衰败,骨瘦形销。归后见儿女,听闻哭诉道找到父亲,路途他竟嫌弃儿女累赘,几次踹他们下车,如若不是任敖屡次相救,我与一双儿女恐是无缘再见了。再闻当年入荥阳,他急欲接收项羽从秦都虏获的财货美姬,才使我与其父被项羽所擒,沦为人质饱尝艰辛二十八月有余。我对他从希望到失望,到此时的完全绝望。悲痛哀恸之下,多年伤痛并而齐发,病势来势汹汹,悄无声息病倒卧床。而他几次探望,均携戚夫人,二人行则同行,坐则同坐,如胶似漆,恩爱异常。如斯境况,却成为压垮我精神殿堂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心如死灰。病势愈加沉重,半梦半醒间,恍惚若见虞姬,那个容颜倾城,舞姿绝伦的女子,虽然已陨落芳尘,血溅乌江岸,却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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