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由理智觉醒带来的恶的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只有普遍性的个体精神才能克服 是什么意思?

  近期张宇愈来愈多地写到死

  《乡村情感》写虽死犹生,《没有孤独》写虽生犹死《晒太阳》写死亡的纯美与干净,《返香》写对死的渴慕与激情《驿站笔記》写不自由毋宁死,《枯树的诞生》写对意味的死的战胜枯荣是一种站着的死,也是一种越过死的生有形的、无形的、具体实在的迉,虚假的、乌有的、看不见的死张宇的理性与认真使得他避不开这个主题。存在跨过一般的灵、肉冲突,而以共居精神内部的生、迉一步步向他逼近使得他在作品中抓住主人公衣袖打探究竟。同时主人公却在创作中已将他逼问得大汗淋漓,而那些一贯保护得很好嘚政治、文化、历史甚至艺术语码都在这关乎生死的存在面前剥落下了掩饰的面具这种剥落在张宇乡土生活小说(20世纪70-80年代前期)、政治-文化小说(1985年前后)、乡土回忆小说(20世纪80年代后期)、心理-存在小说(20世纪90年代)四个创作阶段愈来愈明显。

  存在的影子给作品笼罩上一层罙似一层的冷峻在高楼如林、喧嚣热闹的城市,在静寂深夜回忆中的乡村在忙碌不堪的市世和繁乱困顿的流年,它追随着人如一条擺脱不开的疯狗,人注定在奔跑与逃离中被它狂吠的提醒“咬”一辈子一旦涉入存在的深水,政治、文化、历史等绵延、纵横的东西不過是薄薄的一层浮尘政治是暂时,历史为一瞬文化不过是代表大多数人文明程度的平均值,文学最终是超越暂时、瞬间、平均值而追求永恒的所以,张宇退不回去他写得极顺手又为他赢来了极不错的声誉的政治--文化小说被他身后紧追不舍的疯狗撵得七零八落,而人嘚存在意义的主题又不断对他步步紧逼他不免时时感慨:我就是要守住。这话好像剑落在地上铿然有如宣言,或者宿命

  张宇小說的冷调再难让人回想《金菊花》、《一串甜甜的露珠》的芳香纯净,《河边丝丝柳》、《青草叶儿》的暖意温情也使人在重读《绿岛,(1985)时为那片湿润如绿岛的心怀而感慨而抚案惊异。冷果真是保护自己的伪装吗?我们果真能从他的政治--文化小说中找到一些断续的线索吗即使在他近期写存在与生存对峙的冷漠犀利里,也能找到那仅属于张宇的理想和他在迅疾物化的世界竭尽全力维护、守住的那一份鈈愿遭污染的绿地吗

  也就是说,从张宇政治--文化小说中我们不单能找到他近期表现存在的作品的思考的深化与延续从他心理--存在尛说中找到政治--文化小说遗留下的深藏不露的关切,而且在他设置的叙述方法的重重障碍里我们还肯定能找到一个作家以精神标准反观卋俗人生并绝望又执拗地追寻某种超越价值的作为人的不懈努力?他总是把疾首痛心掩盖在冷漠平常的语言叙述背后藏着,虽言死亡、存在却无实验派笔下的末世图景,那份令人心碎的关注同情被平静如水的语流打磨成齑粉一样的光滑,一样的苦

  张宇经常自觉哋将自己划归于四五十岁一代,这一代人的清醒、不脆弱确给了他不可少的支撑虽然在同辈或下一代眼里,他的作品不免带有心态的老囮和形式的非纯粹性但正因此,张宇才有可能在选择了存在这一意味深长的写作主题之前有其经验而非学术的背景在选择写作这一存茬意味的人生主题之后,有其扎实的持续性张宇骨子里是反对引用的,思想的盗窃更为其所不容从这一点看,对于存在的揭示观念仩,我想张宇类作家会更深沉、更先锋,而取经得来的妙道毕竟隔了一层虽然一时轰动,却不过是纸鸢的舞蹈张宇的“经”是自己念出来的,所谓“不要在自己身上长别人的耳朵和鼻子”那样的连自己都烧进去的冶炼,与口号派翻印、复制或者借鉴全然不同张宇膽敢五次三番在各类创作座谈会上兜售他创作的理论以与时下评论家的理论对抗,我想个中原因或许就在于此张宇只相信他认准的东西,张宇有他自己的经

  张宇的主体性还表现在他对文坛狂热的语言颠覆、结构实验的不为所动,在形式与内容之间他并不选择纯粹性,他深知单凭纯粹的形式无法企及意义的高峰甚至连传达文学的本意都勉为其难,但他也不主张形式纯粹为内容服务以达到某种绝对嘚化解或中庸的兼容他要求的是一种历史与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与艺术、人生的融会,而真正的融会便不再能够捡出单纯的形式或内容这种观念使得他在膨胀的形式实验热浪中警惕自己的被卷入、淹没,而在另一番具体模仿的写实流向里又为保存他极珍视的艺术而挣脱洏出、拒绝弄潮对于写作,张宇是一个偏执的人他的偏执有他的理由。

  也许正因为这种必要的旁观(一种逃跑),使他失去了在新潮中一试身手的机会而使得一直巴望着中原文坛上杀出个把现代派的人不免喟叹地缘的封闭和水土的瘠贫;一方面也正由于这种封闭或昰张宇所说的自觉的“守”,使他得到了他更想要的东西如果说1985前后的张宇是被某种潮流裹挟推上文坛的某种地位的话,那么1988年以后嘚张宇则竭力逃避任何潮流,这不能不使他的作品在貌似跌落的表象中有内化的独语倾向如《没有孤独》夹杂的长篇议论,《枯树的诞苼》的随意如笔记的漫谈这种内化使他躲过了许多青年作家躲不过的狂潮,使他在咄咄逼人的“新就是一切”的势力面前还能保持相当嘚自信与老练所以,当突起的狂飙衰微、新不免成了旧的时候他的坦然便不是任何丢盔卸甲者所能享受和得到的。

  艺术的独一无②性本质是反对任何潮流的甚至以将自己被归入某种派别而感到羞辱,真正认识到这一层的人不多张宇算是不多者中的一个。张宇的莋品面貌是多变的有人曾以猴子爬杆譬喻张宇创作,爬一个杆不到顶便下来爬另一杆循环往复,让人难以把捉又有人说张宇本人就昰一个“活鬼”,作品莫测多变甚至于诡秘多端其实,无论如何变张宇有一样东西却是决不变的,那就是他对于艺术的认识他的艺術观已作为他写作的态度决绝地存在于他的作品当中,使他的作品愈来愈具有一种硬度对骨直、坚忍、不妥协的为人原则的贯彻时时力透纸背,让人在愈来愈冷硬的阅读中一下子切进实质张宇可以把叙述设计为多个层面,但决非意在增添阅读的屏障、摆弄噱头他试图包好那个核心,但他拒斥曲径通幽他总是把他最想说的话包裹得很深,这就使得那隐匿在重叠的文字背后的真正悲悯与时下流行中的软弱、感伤与将艺术当作麻醉的虚妄、欺骗划开了界线。也正因为此张宇一直被早已染上了世俗病的评论排挤在外,人们已经来不及或沒有时间用来关怀、理解、倾听或长久地凝视、更深地探看大众传播媒介、图像、噪音、舆论、新闻俯拾皆是的世界,人们已经失去了對意义剥离的耐心表面化的东西充斥市场,信息消解着信念知识取代了认识,精神变成了压缩饼……评论家多忙于举着显微镜追索海灘上一次涨潮遗留下的精巧华丽的贝壳而对真正的岩石视而不见。

  张宇把他想说的话藏得很深暖着,冷冷地承受一切在创作提供给他的舞台上,面对寥寥的观众可称得上是一个本色演员。

  在政治文化占统治地位的中国历史社会背景中一开始,文学便与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合为一体使命感、道德心、拯救意识、入世哲学使文学一直作为参与政治的另一只手而存在,文学只是知识分子政治家闡明社会主张的一个载体这种传统必然消解掉真正的价值关心,而在封建畸形社会滑向仕途跌入官场角逐。一方面政治陷入空壳状態,混同于势、权、利一方面,文人思想中遗传的社会关心成为一个庞大的舆论导向渗透并影响历代作家的创作心态。文学的济世理想使文学成为一剂救世的良药、镇痛剂或子弹同时,也使作家形成一种“集体无意识”式的心理定势这种心理定势板结了文学人文的┅面。这种文学的济世方案与文学的人文理想的交互纷争使得中国文人,尤其现、当代作家总处于一种创作心理的分裂状态,被撕裂戓自我撕裂作家在承受种种小说中的矛盾(诸如内容、表现、人物、思想、观念)之前,所必须承受的便是时代、良心、责任等更强烈、更罙重的矛盾此外,不计其数的种种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矛盾在刺激创作的同时又消耗着创作者本人深陷其中,超拔于外都注定成不叻真正意义的作家,只有那种承受刺激又超越刺激、消耗自身又护卫自身的人才有可能写出大作品

  张宇的创作便呈现出这样一种尴尬与挣扎。主要体现在他一系列写政治变体――势――的现象的作品

  《苦吻》集收录的小品文式的小说,作为1985后的创作主线洋溢著不能释怀的政治情绪,对政治社会的兴趣逐次体现在等级观念的根基牢固、体制改革的艰难(《阑尾》)、职权与土政策变戏法的腐败(《国公墓》)、公务内外、当官的苦涩(《偷乐》)、封建性包袱与现代化进程的冲突(《生养死葬》)、分房制度的忧患(《迷宫》)、等级观念主宰的社會心理的滞后(《苦吻》)等等,不一而足相比较言,他此间创作的另一条线“回忆写作”一直处于夹缝或填空地位对乡村、工厂、个囚生活美好一面的眷顾在更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更易热起来的政治关心下只能透过《河洛人》、《入世》等不多的篇什看到它年代已久嘚清淡、温馨,如风中烛火那些少年生活的艰辛与精神成长的寻求、感悟,因了问题小说的那条线的过于明显、强劲和与读者的更易沟通而被淹没在一片躁动的波澜之下,使人们由于同一文化熏陶出的热情与关怀而无暇追索它们更为深沉久远的美学价值《河洛人》中嘚《落日》、《日出》、《二老爷》、《三娘》,确是张宇不可多得的作品但在那个氛围里,它们确离时代太远评论界宁愿关心大多數人关心的客观事件(《活鬼》),甚至宁愿选择《乱弹》、《怪客》类介于回忆写作与观察写作中间的过渡部分而以冷落真正的美文为代價去博取非文学的争鸣的这种现象本身,就足以证明张宇生活与创作的大文化背景以及张宇本人在这庞大的环境中必须经历的不可回避、不可逃脱性。这似乎正应了这样一句话:“政治如太阳般激励着人、如烈火般燎烤着人也如魔鬼般捉弄着人、吞噬着人。”[1]在这团烈吙的灼烤中与张宇几近同龄的张炜、朱晓平、贾平凹、周梅森等,均在政治与权性、世事与人心的敏感领域留下自己的笔痕运动作为政治的变异、权性作为畸形政治的变形,以及根深蒂固的政治土壤产生的集奴性与专制为一体的国民劣根性种种背景形成无形有形的一張网,作家作为社会的敏感阶层必将传达出他所最先感知到的这一切可悲的是,他本身正是这张网中的一个绳结而与政治社会小说同步出现的寻根文学亦在其家族系列中探究国人的文化心理结构,淡泊致远的地域文化小说也不得不在它求雅的美学中掺杂有诸如野蛮与文奣、愚昧与进步、保守与革新、自私与豁达等争斗如李杭育《最后一个渔佬》、《流浪的土地》等,评论界不分青红地将之统统归入寻根或改革类中从而抹煞了其最基本的政治介入属性。家族政治的主题张宇小说似乎还未有涉猎,当然这源于张宇本人对地方性这一家族切面或变形有着极为复杂的感情与千丝万缕的联系(后面论述)被认为最代表张宇政治--文化小说的是他的成名作《活鬼》。不仅侯七的性格超越了张宇的平面写作,而成为“这一个”更重要的,侯七的性格表演是对一种变异了的政治的否定这否定本身,潜藏有长期变形的空气(假政治行世)下信仰危机的可能这个道理已经得到了证明。

  或许是《活鬼》的成功更在张宇的政治热情灶火中适时地添了┅把柴。此后一年政治小说或干脆称为政策小说成为张宇创作的主线,把这些作品拢在一起细分一下,便会找出那藏在反话背后的悖論:《迷宫》以分房为引线以作者本人的小空间生存体验给他心灵的影响力引出体制改革的艰难与所谓“政策”处人于两难境地的机动性或虚假性;《苦吻》写县委副书记“我”因要节省汽油和卸去面具做回公民而搭公共汽车,却惊异地发现这种做法恰恰置别的书记以及主管派车的办公室主任于不利于工作的境地于是“我”再度进退维谷,种种反逻辑的合逻辑体现于如下话语:“按政策该分你3室1厅可昰挨不着。情愿住2室1厅和1室1厅又违犯政策,不能叫我住没有房子给我,这才符合政策不让我住房子,这才合情合理”(《迷宫》);“您不坐车,这让同志们还怎么工作……别的书记会怎么看……还好意思要车吗再往下推,部长同志们呢”(《苦吻》);以政治为主体嘚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原则的冲突性构成了张宇独特的黑色幽默,以悖论情结为表现特征也暴露了张宇与责任心一起急不可耐的焦躁,這当然是另种意义的局限但当时的张宇正处于这种对政治的近距离的贴近,他不会这么看在对充满悖论的“第二十二条军规”的味道嘚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咀嚼里,他的忧患与焦虑使他已无暇顾及作品的审美性与历史感即使文学变为小品文他也在所不惜,代价是可观嘚

  完全的投入使他难掩纠缠在具象中讲述事件和处理矛盾的疲累。《偷乐》便是这一心绪的投射它写对开会的逆反以及与之对立嘚对看电影的热望,而看不成电影躲进邮电大楼走道中的复杂心态又通过夸张的语言、小题大作式的笔法和盘道出;真正进入电影院内却叒无法坐下来欣赏而总被别人关注着“官”的无自由感,不正常心态在“唉又是握手,走到哪儿也逃不掉这个县里的人怎么这么关惢领导同志,关心得实在让你受不了又得忍耐着接受。横竖早豁出去了反正这双手反正也不知道是谁,谁愿意握就来握吧啥时候握壞了算拉倒……”的无奈独语中不了了之。这段话背后隐藏着一种疲累心态夹杂于无奈中的炫耀感这种厌烦掩饰下的沾沾自喜当然不得鈈归咎于对等级观念批判中包含有的默许成分,表、里自觉、下意识的分离,理性的糖衣里面掺和进的这种苦味的文化遗传质时时被張宇不自觉地带出来,以《生养死葬》为例依然是对政治中等级观念的关注,这个话题作为张宇中期作品的主题存在决非毫无道理因寫等级,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感强代价是艺术感的减退(也不尽然),这当然是硬币的另一面前面说过,张宇的文学观是“济世”的写莋便是他人世方式的一种,从以上列举的篇什中我们不难看到这种文学观的局限值得注意的是局限内部的分裂心态,即便是等级观念的主题也有两个向度的发展与选择分裂表现于同一主题的两种态度,同是批判等级制《生养死葬》对省长等级别是表里一致的批判,而對当地书记则只写一种表面的厌烦字后的自我欣赏与曲折的得意随处可见,由此在冷嘲热讽间消解了等级批判的主题需要指出的是,對一种过近距离的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未加过滤的关怀使张宇难以贯彻一个作家真正的济世精神

  说到底,对于济世的理解这时嘚张宇还未达到人类意识与人道主义的境界,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要找到一个具体实在的载体而将他对生活的品味与体认放进去传达出他嘚思想认识――更主要的,他的政治观念这就造成他的作品从具象到抽象的陡变。文学创造过程与审美部分被不自觉地抽空了所以我發现许多关心张宇的读者所津津乐道的只是他作品中的社会见解。由于这种先入为主的理性早于并高于形象的产生张宇这一时期的作品充满了事件、观念、抽象与类型,以至于陷入了狭窄的人事境地而对阶段政治的关心又使作品缺乏宏阔襟怀与深度认识,写实与照录的旁观平视比起更宽广更高远的俯视的关照来显得离文学越来越远。这不能不说是张宇一度的误区

  几乎所有在中国这一政治氛围浓厚的文化环境中生长生存的知识分子都难以祛除对政治的热情,这是中国知识界最应引以为豪的事情知识分子对真理的要求、对进步的渴望、对更合理的美的追寻直接落实于对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不足处的不满和对龌龊的憎恶(也许这个物欲横行的世上,最应珍惜的便是知識分子的良心了)这种无形中的教化对张宇的影响根深蒂固,文化的先在性尤其是文化中精华分子所承继流传的那部分已作为血脉贯穿於张宇创作中,张宇的农民出身、工人生涯和他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闯入文坛时的时代背景、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个人经历都不可能伪善到风花膤月、玄虚到俄狄浦斯中去张宇处世并不单纯,但他能在生活包括曾经的仕途道路上看到圆滑的好处而最终却选择不圆滑的方正在以“难得糊涂”为信奉的上下阶层中,这种清白不染是成就一个真正作家的人格底座误区是另一层意义的事,误区只是途上的迷津在许哆自诩或被推举为的作家只关心误区而不关心目的的浑噩里,张宇深知自己的出发点和目的地

  然而,张宇还是感到了累在1988年前后嘚篇什里,他已以一种悲观而非炫耀的姿态写到政治更准确地说,是对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政治的一种倦怠的怅惘呐喊式的批判在这裏渐渐转化为冷眼的嘲讽。《阑尾》可看做是他走出误区的一个标志张宇以这篇小说肇始,将政治文化放在了心理层面上作品开始便寫郑文舟市长的自由是以逃跑为起点的:“他这才想到造反和逃跑。其实你也不知道要逃到哪儿去没有计划没有方向没有路线,只为了逃跑而逃跑只要能逃出去就是胜利,逃的本身就有说不尽的刺激和快感只要他们全找不到你,你就找到你自己了”人称的急促转换隱藏在语气的徐徐道来之间,意义的跳动与泛指意味的加浓加重加之纯粹张宇式的句式将冷观与旁证条分缕析地判断层层端出。第二人稱、第三人称及第三人称复数之后隐含的紧张对立像要胀破纸面全段无有一字第一人称,却无处不在      也许从这时,1988张宇已经开始了怹的叙述革命。(文字)冷漠中的紧张对应于(意义)迂迥的入世方式(叙述)冷峻中的坚毅对应于(态度)入世的决心,当时如细细咀嚼过这段文字便不会对《没有孤独》的今天有什么惊异了。找自己这对张宇,是一个象征语言与意义的同步把握与深层结合,体现了一个作家的人格整体

  奥?帕斯确是这么说的:“技巧是道德力量的另一个名字”,“作家的道德力量并不在他处理的题材或是阐述的论点中而昰在他对语言的运用中”。[2]张宇自《阑尾》开始理性解剖的态度与与之交融的句式使他获得了对人物、事件本身的一种旁观的距离,这種距离使他在保留了以往创作善下判断的理论智慧的同时戒除了浮动与急躁,不动声色冷眼以对,热嘲多于冷讽等“理性的解剖”又茬心理层面进一步发展为“精神分析”《阑尾》称得上是《精神游行》、《没有孤独》产生前的绝好范本,病理学的移用、渗透使作品超越了一般幽默的小打小闹而走向一种泛学与宏观,而叙述上的大气则相应带出了一种真正的文学的关心不是形式的,却是形式包孕嘚一种置身人类的意识,一种大的眼光与胸怀这不仅使他超越了办公室、单位、家庭、乡村、城市等具象描绘中的具象思维,而且超樾了故事与叙述而达到对意义的追询,并在追询中切入异化主题《阑尾》场景设置为医院,医治阑尾写异态环境下人格的畸变,由表层政治世界到深层人心世界张宇得心应手,且用意良苦与阑尾手术同时,张宇也给每位人物照了x光切了片,动了手术并动用多種叙述角度、力图多侧面、多向度地展现视野,不同人物的心理流与同一人物的意识流不断交叉、跳跃这种铺开来写人物心理的好处在於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但同时也易陷入作者语流长篇冗述,偏重论理譬如作品结尾被修改后的样子(“当前许多人存在着一种重‘官’崇‘长’的心理,这就是我们社会机体上长着的‘阑尾’不把社会的‘阑尾’切除掉,市长、书记们的‘阑尾’也就不容易治好”)巳游离于原先的设计(“那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指头大小的孩子来找他那人对他说我就是你的阑尾,我就是你你把我割掉了,伱上哪儿去找我/他知道永远也找不到自己了。”)那种永远找不到自己的悲观被改编成论证式的作家语言的直接介入的句子瓦解了整篇嘚立意。细忖之为什么张宇的作品能够被轻易改编为这种文字甚至使人产生“落到实处”的定型化呢?其长期内在的原因不能不被考慮。“具体的抽象”的思维模式带给他创作的新闻变体式的狭隘已固化为编辑、读者的心理定势。以此为抵押张宇找到了更易深入内蔀的精神分析用以探讨人内部因素的暂时性及动态的部分,另一方面也带来精神、灵魂一面的欠缺神性、英雄气质的匮乏,人在女人越來越现实理智层面的超越则较难体现出来所以,总有怨气与牢骚、嘲讽与贬抑所以,他的主人公总在矛盾中难以抉择总是站在十字蕗口而踌躇踟蹰,总是陷于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事务琐屑的泥泞中拔不出脚又总是在冷傲、自尊与自责的心态中闪现出汉姆莱特的迟钝、延宕、恍惚的面影耽于思辨、缺乏行动是其创作从精神分析层反映政治文化时的另一种病。另外耽于思辨,述论掺杂的本身确也折射出一种累这累确是张宇的。

  《阑尾》要写的这累与《苦吻》做县委书记的“我”精神不自由不得不戴上假面的累是一体的,这種累是政治激情背后淡淡的厌倦它通过“我”眼中几种笑的描写呈现出来:“那脸上由于挤出了这多的笑,快把一张脸皮挤破了”(旅客);“一边退一边对我笑我连忙用笑脸欢送他们退回去。谁都不愿先把这笑脸收起来彼此都笑得很累”(县民);“他连忙在镜片里给我一個微笑;我赶快还他一个笑脸。他的笑里很有些讨好和巴结的味儿我的笑里是否有奖赏和恩赐?”(司机);“那小妞却对我欠欠身子又点點头开一朵鲜花般的笑脸奉献于我”(售票员);……如果说这些描绘还有些欣欣然在里面,到了《晒太阳》则演变为品味辛酸的悲凉。泹正是《晒太阳》张宇最终挣脱了狭义的政治文化,而以对人际关系理解的透视等级待遇比较中的锐敏以及对做官、混世一套庸人哲學的描述,切入异化在以往的犀利里透出一份体谅。灵魂在事件中铺开、拉长在晴天日头地里,晾一晾虽然张宇并不愿放弃他擅长嘚议论,但也只有在这篇小说里张宇明显地甩开了一些什么而使得创作超越了一般政治小说的范畴切入到文学本真的意义。这种文学观他在作品卷尾和盘道出,他说:“写政治文化中人的生存状态人的变化和转移未必就没有味道。其实这也是种人生。关键是不要把尛说写成政治而是要把政治写成小说”;“写政治文化、人在政治文化中更容易表现复杂性,人的社会属性和自然属性的矛盾在这里对竝得更加尖锐如果再往前跨一步,万一能穿破政治文化的迷雾同样可以揭示人的本质”;“……不论怎么写,都关心的是同一个问题那就是人该怎么去继续生活。人创造了文化又背上了文化的沉重负担,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困惑怎么摆脱这个困惑,是对我们全人類的考验我写不出药方,只好写出这种困惑状态”这三句话与其说是张宇政治情结作品的概括,不如说是他对政治文化小说乃至创作嘚三层次的理解、感悟从“艺术的表现形式”到“揭示人本质”的内容再到艺术关怀人生、超越个人的意义,层层递进从这里我们不難看出张宇的古典主义的浪漫精神在他的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主义创作中的贯彻与融入,他永远在要求一种与艺术一致的认真的生活这種执拗、坚韧的态度在他或棱角分明或棉里藏针的作品中洒下巨大的投影;张宇的文学理想对于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变革中的中国来讲還只能是一双沉重的翅膀,初级阶段的艰难使得这种理想不得不在具体的创作中一次次回到地面上所以张宇的挣扎与两难确代表了一代知识分子的困境,张宇要求于文学的太多了他加在他自己身上的负荷早已超重,五千年的文化背负于张宇,很有些像鲁迅《铸剑》中嫼衣人那样自觉遍体鳞伤所以在全书正文结尾时,主人公杨润生不免感叹:

  我活得好累好累呀

  但是,我也只能这么活下去了

  张宇终于让人替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累又必须活下去,这种对命运的迎战与顺从微妙地结合在张宇精神的冲突里要求太多洏始终不得的累确已让他疲惫了,这层意义上《晒太阳》与其说是他写政治文化小说呕心沥血的一次总汇,不如说是他赛场拼搏到最后┅轮的冲刺所以卷尾写得像告别,氤氲着一种临行前的悲壮仪式是必需的。

  对问题小说的迷恋最终只能称为“写手”张宇很早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的意识与他的实践还有着一段距离以致相应的文本明显地不对称于他的智慧。也许只是模式束缚了他如何走絀问题(写作者与问题的对视)、走向哲学(写作者俯视问题时更广阔的人生思索)是他自己的小说所面临的问题。幸而以后张宇终于找到了“倳实关系”与“意义关系”的不同,从而使他的创作由《乡村情感》、《没有孤独》开始选择与前二种关系相对应的“媒介语言层”、“思考语言层”可以看出,张宇小说前期在事实关系即媒介语言层内展开的多台词多,噪哗、火气近期作品则倾斜于意义关系,即思栲语言层力图发展潜台词中的隽永意蕴。这个过程在张宇,并不是跳跃的而经历了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在大的方向上他常能把握住一个脉络与流向,而在具体方案与事情上却并不显得特别机灵,这在被称为文坛活鬼的张宇是一个特异的现象,究其原因还是因為他所渐渐意识到并感喟的那样,自己是一个夹在中间的人在时代与时代中间,在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与精神中间在老一辈创作与新潮作家中间,在传统的延续与颠覆中间张宇时常有的,是这种“荷戟独彷徨”的孤独洒脱是学不来的,也装不出有时做作一下也觉無味,又觉累张宇骨子里的尚真使他愈来愈倾向于意义关系,愈发内倾的文风证明了这点火气少了,本色多了已近不惑的年龄因素の外,更重要的原因来自这种心态所以有陪笑之累(《苦吻》)、开会之累(《偷乐》)、应酬之累(《阑尾》),……以致连他自己都说“这恐怕是心老”(《糊涂》)。

  然而更危险的并不是“心老”,而是不断受伤难以复原所造成的疲惫这疲惫促使文学进一步内化,一方面荿就了作品内省、自觉、清醒和反思切近了人类的重大问题,另一方面在深沉沉淀的同时是否也会造成哲理大于形象的老年式的宏篇夶论,从而破坏了文字本身老年的冥思确亦托出一种可贵的经验感,然而比起少年、青年张宇的指点江山来确也缺了一种滋味,中年階段的那种成熟所夹杂的苦涩似乎还不应这么快就被冲淡以至于锐气藏匿于平淡的牢骚中与轻慢的文笔间,虽然这种倾向在以《晒太阳》为句号的政治情结浓厚的小说里还不明显但张宇似乎也隐约感到了一种天命式的局限。

  在通往巨著的路上他有太多的旁骛,这呔多的旁骛时常遮掩了远方真正的目标而让人钦慕的是他的聪明,每次临到了迷失的时候他都能抬起手臂挥走雾障。能够提供这一论點的论据便是那部《没有孤独》完全冷峻的主题。但那种近乎弹境的入世方式和他对人生深得三昧的体察、了悟更使得他在超越与逃避之间,在独善与拯救之间在入世与出世之间,永远逍遥不起来张宇以此反而证明了他是一个彻底的理想主义者。他所承载的庄严、艱辛不时在他极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作品里刷上一层冷色因此那些浮躁到只凭表面看事物而不穷究本质的评论家们很自然也很省事地將他划到了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主义的行列,张宇笑了笑挺苦的那种,不再为自己辩解

  有人比较中西历史文学观后发现:“环顾卋界历史,很少有哪个国家或民族的作家像我们的作家一样这般痴情这般吃重地负荷政治教化等非文学义务,将感时忧国、文以载道的精神传统渗透到历史文学的骨髓中的”[3]张宇自《活鬼》起此后长达5年的文学体验终于由于承负这份与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多不相容的痴凊而感到了累,他力图在《晒太阳》中画好这个圆然而,已在转型当中的张宇也在这部作品透出的行文不平衡里流露了始终追随着他嘚乡村眷恋。对政治文化中人的生存状态理解越透彻这种眷恋就越浓郁、越明显。虚伪的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无违屈顺、时势权力的統制、人际关系的琐乱在他心上踏出的烟尘让他愈加怀念河洛人头顶的那方洁净的蓝天。

  这种复归倾向早晚要凝成《乡村情感》的苐一句话:

  我是乡下放进城里来的一只风筝飘来飘去已经二十年,线绳儿还系在老家的房梁上

  这种恬淡的语气起初让人不敢楿信是张宇,好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讲述自己一生时那种沙哑如水的话语张宇通过这句话,回到了从前

  这段时间,张宇徘徊在政治与温情间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失意使他愈加怀念故园,从而内心靠近温情主义不自觉甚至下意识地寻求某种健康的平衡,1990前后嘚《乡村情感》、《城市逍遥》、《大街温柔》等题目取向便可说明这一点

  不可忽视的是,20世纪80年代与90年代交替之时文坛上充满的溫情主义的声音:《烦恼人生》、《你是一条河》、《白发卡》、《一地鸡毛》都在寻找同情、体谅、爱和在平常日子哪怕市井争吵里嘚一份温馨,以实质上消解英雄主义的“理解”口号肇始期待承认的现象背后所包含的孤单与怯弱,在大众心理上得到了普遍回音共鸣昰一种力量的壮大是一种精神的充电,作者与读者的契洽建立在这种人性的基本点上因此热、轰动,因此迅速蔓延然而,张宇稍有鈈同他的寻找完全源于他个人心理的体验,温情是回味更是需求,这种需求的缅怀性质使得张宇的创作得以跨过时间徜徉在过去的精神财富的丰富之中,这个过去是他生存的土壤这是一种文人的流浪,它把他从日常世界里牵引出来使他像幽灵一样,掠过他曾谙熟嘚地方尽管漂流中,这些退隐之后他力图摒除的东西还会不可阻挡地从潜意识中跳出来呈现于他但他还是宁愿有暂时的休憩与遗忘。距离、时间、象征增加了张宇小说的抒情意味,然而还是不肯融入潮流张宇站在城市与烦恼的边缘,保持着他心理上的拒斥以致在怹于城市写村庄的系列作品里可以品出“田园将芜胡不归”的句子来。

  《乡村情感》的两个语义层政治文化因素以及掩盖其下的心悝文化因素,由于前者的直捷更容易使人只停留在一个语义层里狭隘到只问乡情而压缩掉这部作品蕴含的文化多义性。生活的无解、文囮载体的分裂以及这层意义之内更恒在、更持久的东西却是张宇未说出口的。作品作为张宇人格的投影正如乡村作为张宇情感、血缘嘚空间投影,都不可能是单向度的张宇的爱憎、批判与亲情使他清醒到能站在自己外面看到自己的局限,然而却站不到这局限的外面夶约在《那牛群,那草庵》中张宇说,我的家在豫西伏牛山里那里有我的根。而在《乡村情感》中便很难再找到这种早期的单纯张宇对他的局限看得很清楚,然而无论他的自然血缘还是他文明化后的作家良心以及他个人乡土的经验与别种文化冲突形成的孤立、隔膜與傲气都不允许他对这种情感有所背离,哪怕是意识中的背离一方面是对“只有直接有赖于泥土的生活才会在一个地方生下根……才能茬悠长的时间中,从容地去摸熟每个人的生活像母亲对于她的儿子一般”的乡土的拳拳留恋,一方面是对温情脉脉的乡土文化竞包孕没落、残酷、腐朽等封建性因素的痛恨;一方面是对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历史作为前进的无可挽回的陌生式人文关系扩散发展的认识一方媔是对“很多离开老家漂流到别地方去的并不能像种子落人土中一般长成新村落,他们只能在其他已经形成的社区中设法插进去”[4]的隐隐憂惧理、情的对峙,这就是张宇乡土情结分裂的实质以致在《乡村情感》中呈现出情节发展与情绪表现的不平衡,结尾的匆匆收束某種程度上是作者对自己逃避的完成再深一步的探询很可能导致张宇否定自己。在一片苛责的清算传统的“寻根”中张宇不愿加入自己嘚批判,他要强地守住自己不发一言。守本身就是一种局限,然而为了一种血缘的情感,他宁愿牺牲自己哪怕局限就是血缘,哪怕这种守带来更大的局限

  张宇的曲折表达出的硬汉精神,使他在《乡村情感》中能很清醒地看自己所以我们无法孤立看那段关于“风筝”的自况,飘来飘去无所依傍,对于徘徊在政治与温情、文明与田园、无神论与神秘主义之间的张宇这种分裂不单因为这篇回憶的文字写于人于事的时空阻隔情境里,而且源于张宇无法将他的个人的今昔隔裂于社会时代的理解外尽管张宇的创作以理性著称,但具体情境下他无法抽空自己成为旁证这就为他的情感增添了更深的矛盾性,这种主体的矛盾只能通过创作中的空间转换和时间移位去解決、冲淡(我想张宇对普鲁斯特的热衷大概即从这时开始尽管在他的文字里并无丝毫“追逝年华”的征兆。这时的张宇已将创作与自我看莋一体由此,他宁愿选择与政治相近的文化“纷扰”而排斥文坛上的玄谈风气)依此,我们再看作为他政治文化小说代表作的《晒太阳》便不难理解张宇局限所表现出的冲突形式,其实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实质,稳定社会的文化型式是排斥感情冲动的以互补、中庸為特征的传统文化便是这样理、情奇怪的混合体,与其说《晒太阳》中杨润生被权力异化不如说麻醉于这种文化,所以他在家事与公务の间在以父亲为代表的乡土亲情与冷硬僵滞的原则理性之间,……内心困惑不可避免以致动一动便感到进退维谷、举步维艰。张宇作品的乡土情结一方面是他所生活的乡土社会的文化产物一方面也是他长期处于基层的个人阅历的折射。文化的负重以及张宇文化批判中嘚暖昧感都加深了对他作品理解的艰难张宇乡土情结构成的复杂使得一部分读者限于他的表层叙述而津津乐道,另一部分读者对他却始終噤口不言

  批判与温情杂糅的乡土情结,具象化为城、乡对峙体现了意识与潜意识的双重分裂,《城市逍遥》较张宇以往小说②元冲突更为明显,回味中象征温情的乡村与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中代表冷漠的城市的格格不入性和知青作家拒斥城市的“插队情结”囿着奇异的相像,让人想起史铁生的“清平湾”、张承志的“金牧场”、张曼菱的“一个美丽的地方”、王安忆的“列车终点”所表达的對立性张宇抛开对事件的热衷转向情绪的沉入,为此他简化情节以求写法的突破但还是显得有些生硬与矫情,阅读的别扭不仅在于张宇毅然甩开叙述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特长而带来的窘困更由于张宇把他所抱定的对城市的隔膜厌恶强化到了不自然的地步。

  张宇鈈同于城市知青的是他的农民出身。活在他心底的乡村不是一个人生段落而是祖辈的整体血缘,这种血缘是本在的是持续生长的,怹经历并参与了它的全部过程如14岁卖柿饼养家的少年(《人世》)、17岁砍柴攒钱为未婚妻买灯心绒的初恋(《绿岛》),……张宇的乡土情结是夶于张宇的那部分回视永远是内视的,所以他不可能如知青一般站在线外去看这种内视伴生的对城市的反感,在《城市逍遥》中达到叻极端他嘲讽地将城里人的散步与乡下人晒太阳并置,达到不言而喻的调侃这种调侃在《乱弹》(1986)篇头便可见一斑,那场关于“天津”(嘟市意象)的议论将昼与夜分成了身体世界与心理世界两部分前者诸如食(如何使用刀、叉)、衣(商店选购衣裳)、行(逛大街、立交桥、中环线)、住(旅馆)等的目不暇接,后者如洛河浪、遥远的山林、乡与县的清淡高远身心的分离已昭示了隐约对立的开始,正中了开头一句话:“怪了一到天津,便感到自己是个乡巴佬了”乡巴佬(心理概念)与天津(地理概念)的对峙包裹在极淡、极不经意的笔触间,于是便有了开篇嘚最后一句:“唉乱弹。完全是因为到了天津闹市才想起那遥远家乡的人和故事的。”《乱弹》所包含的三个笔记本故事全是张宇于嘟市里的“想起”这“想起”在那时显得那样自然。1987年同样笔记体小说的《糊涂》开始张宇注重强化自己的农民身份,这强化意识背後隐藏的极度自尊是张宇式的一种张扬背后的固执、坚持,奇异地包孕着张宇的脆弱与硬韧张宇写到他从村到县再到洛阳一路的感受時,对城市、对自己一样苛刻:“看到马路两旁的行人我就在心里骂我们山里背着红日头做庄稼供你们吃,你们却穿这么好像天天要過年,真他妈的不公平但又想到自己也要像他们一样天天过年享福,又兴奋起来”张宇对他自身的矛盾直言不讳,但那时的单纯还未使他认识到这矛盾也会像箭一样反射回来带给他伤痛这是当年的他无法理会到的。而当他体会到之后又再也无法脱身。所以有由不经意的缅怀到自觉的往事追寻

  《大街温柔》,张宇第一次想把最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生活流与最潜在的人心意识的温柔情感流结合起来大街意象由现时到回忆(由实到虚)到情绪最后上升到形而上意蕴(由物质到精神),然而在对情节的过分抽象与淡化同时未有更自然或更濃烈的情绪来填补(这也是张宇不擅长的)使这部小说存在着与《城市逍遥》同样的毛病。但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难得的视角这是张宇近期极少的一篇写县城(镇)的。小说中人物的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处境像张宇的精神处境一样处于城与乡之间的一种生态圈中,这种生态圈Φ人之心态也许正是张宇自己心态的写真:未真正投入城市,甚至拒斥、厌恶城市又身处城市,对乡村则无法也不能返回甚至不愿返回,所以镇与县便是一个焦点,是两处孤立的中介独立于城、乡,又联结着城乡是张宇表达自己拒绝城市又满足他阻隔乡村的唯奻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视界中心。张宇正因为它的地域游移性而找到了一种与心态契洽的潜语言这也许是张宇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潜语言。人们说在回忆里,人往往容易暴露自己张宇对政治与温情愈往后愈明显的踟蹰态度,在这里其实已转化为受动还是选择的犹疑,囙忆是一种对背景的选择此间包含的温情也正因为是主体选择而透出时间尘埃遮盖不住的光亮,张宇在这种沉湎里没有累只伴有不可忣的语言惆怅。所以张宇这几部小说虽仍写冲突、分裂却与政治文化小说风格不同,氤氲之气弥漫在作品里将被生活削尖的岩石裹上┅层青苔,早期小说的灵秀《绿岛》的绵长、《大街温柔》的清淡,透出张宇文字上对一种音乐的回环效果的追求绕梁之声袅袅,但即便抒情时他的作品也相当节制,闪耀着理智和意志的冷光张宇很少有过分激动的时候,但掩在面具之下的最后的张宇却是纤敏的怹却也总用严峻而至于痛苦的尊严来掩饰这纤敏,以致或纤敏、或严峻都发展不到极端

  最能表现他乡土情结的怕是他对树根的热爱,他可以为去买一棵好的树桩早晨不到天明便骑车跑到几十里开外的交易场他可以为培育一个自己喜爱的盆景而不惜费时地施肥、剪枝、浇灌、看护,他小心的神情像对婴孩一样令人想到一种创造,想到一种使世界诗意化的劳动的沉浸想到热爱绘画的丘吉尔:“……峩不知道还有什么在不精疲力尽消耗体力的情况下比绘画更使人全神贯注的了。不管面临何等样的目前的烦恼和未来的威胁一旦画面开始展开,大脑屏幕上便没有它们的立足之地了它们退隐到阴影黑暗中去了。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工作上面”(丘吉尔《我与绘画嘚缘分》),寄托于树根与寄托于山水一样是他“乡土情结”的肯定发展,但即使在这得鱼忘筌式的热爱里也藏有深刻的矛盾将根扎在汢地里,而作盆景的根却在不断扭曲断线的风筝是无根的,盆景里的根又失去了它原有的土地张宇面对一株树时,很难说他面对的不昰自己那些扭曲却还在挣扎上升的树根,是不是就是他性格的旗帜是他的心灵那不断受伤的部分?是不是正代表着一个外观上节节胜利、命运如此娇宠而内心却已疤痕累累的人呢?《枯树的诞生》同样写扭曲、磨砺。张宇一直想把自己的对树根的爱好对象化、物化可是审美中主体的感受浸润使他无法无动于衷地面对自己。《城市逍遥》里已有一种内在的矛盾对树根的态度存在着意识上接受与潜意识拒斥的分离,而无审美(潜意识内)又要说审美(意识--文字),所以还是无法达到审美(文本--读者)因为是自我灵魂的映照,因为太近了以致无法用距离来掩饰自己。当然我们不否认对树根的爱好于他创作大有裨益

  我时常想,为什么张宇对“养树”题材这样抓住不放樂此不疲,原因即在于张宇自己被卡在了这里而依他的个性,当未经解决的矛盾困扰折磨他时他本能要紧紧咬住,而不会轻易放弃

  《枯树的诞生》是《城市逍遥》的一个注解,表层他极力要接受城市的生活方式、生活节奏和生活实质,内里却极力抗拒这种接受,抗拒这种被城市的容纳、消化和自己同化后的消逝意识层的趋近,情感层的偏离甚至逃离矛盾未解决,就下笔写《城市逍遥》思想未整理清楚,所以显出吃力正像他自辟的盆景自留地,家属院统一修筑砖墙后院落的那扇铁门便不得不应“运”而生。这种防备與封闭比起乡野生活的广袤讲也是一种累,一种逍遥不起来理智上要接受城市,情感上则背离城市这种矛盾并不仅限于对城乡的态喥差异,张宇早已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层:“长期以来我已经形成了一个认识上的恶习,那就是只要我的理性接受认同什么我的感觉就反对排斥什么。主宰我的最终还是感觉理性只不过是感觉卖羊肉时挂的一个狗头。”这似乎已经奠定了张宇性格的悲剧性所以,在张宇“乡土情结”较浓的篇什里他始终没有放弃对自我的寻找,“还乡意识”是他自己找自己的一种方式。而在寻找过程中他时时感箌浮土德式的分裂:“有两个灵魂住在我的胸中/它们总想互相分道扬镳/一个怀着一种强烈的情欲/以它的卷须紧紧攀附着现世/另一個却拼命地要脱离尘俗/高飞到崇高的先辈的居地”。

  “我”把“我”丢失在了哪里我们还能躲到哪里去?

  拯救是必然的逃避无济于事。张宇从“入世”的政治文化小说里走出来而自愿选择较为“出世”的对乡村的回忆,这使张宇选择了一条非但不能逃避反洏是充满更多悖论的道路在这里,他找到了与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不同维的参照度但时间的介入不仅为他带来安慰,同时也为他迎战囚生打下更深的基础解构主义作家福尔斯的话好像正是说给张宇的:“您甚至并不认为您自己的过去是完全真实的,您将它装扮起来您为它镀金,或将它抹黑您欲言又止,掺假乱真……一句话,您将它虚构化然后搁置上架――这就成了您这本书,一本充满罗曼司嘚您的自传我们都在逃避那真正的真实。这就是智人的基本定义”(《法国中尉的女人》)中国的智人庄子的解脱法是,“把人的存在的時间性消融到川流不息、变化无穷、无始无终的壮观的时间之流中把人的生死残全融会到一种具有必然性、宿命性的自然律动里,把自峩融人生生不息的宇宙生命中去分享其中的永恒和宁静”其结果,“时间=无时间性=无生死=没有分别的‘圣一’存在与非存在并置而予以抵消,人的存在的短暂性的识别因与时间总汇的无限性并置而导致泯灭充满欢乐和痛苦的生的丰富性因与死的一致性并置而给予否定”。[5]在西方意识的时间里在中国儒道过渡的精神流程里,张宇获得了暂时的休憩但是果真逃避并解脱了自己么?回忆的微醺使张宇在“乡土情结”作品中一直追求庄子“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逍遥于世、无为有为的道家境界,但又终因他不忍不舍的道德精神与責任心而无法企及他钦慕庄子世俗之累摆脱之后的逍遥适己,他赞赏陶潜归田后“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的心远地偏的悠闲旷远,甚至“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的感慨也与张宇此时此地的心境有着惊人的相近然而,张宇也与陶氏一樣分裂成为两部分一个庆幸自己“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并通过养树真地做到了“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另一个则摆脱不開“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的理想纠缠于世事的并不遗忘与冷淡在他聊作回忆的文字里时时透出端倪。

  对父亲或祖辈(文化象征之一)的感情是张宇“乡土情结”的重要组成部分。《家丑》对父亲的矛盾的爱《乡村情感》中对父辈凊感的难以割舍,《晒太阳》对一把骨头撑起家的世界的“爹”的爱怜种种都凝聚为以下几句话:“父亲是我们家的一堵墙,我们在他嘚墙下避着风风雨雨成长父亲是我们家的山,我们靠山吃山父亲是我们家的一条河,我们喝着他的血汗长大成人”;“哗哗流动的洛河水呀每当走在这儿,听见这河响看见这浪翻,总觉得这就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就是我的上帝”。这种乡土情结与张宇“父親文化”的观念纠结在一起张宇与当代实验派的质的不同,不仅表现在对传统的承继这也一直是人们说的张宇的局限或老成。这种老荿使他只能领略而无法达到庄子的逍遥精神与自由境界在他力图彻底超越计议之心到消除一切对待,直体至道的艺术性生活的努力中显絀步履蹒跚文化已与血缘一起,铸塑出了张宇整体

  潘乃德说,个人一生的历史主要而言乃是对其社群代代相传下来的模式与标准进行适应的历史。一个人自出生落地社会的风俗就开始塑造他的经验和行为,到了能言之时他已经是文化的小产品,更进而到成年洏能参加社会活动时社会的习惯就是他的习惯,社会的信仰就是他的信仰社会的盲点就是他的盲点。在这个意义上张宇近期创作确茬培养一种性情,一种“依乎天理因其固然”的对审美的超实用性、艺术的非功利性的追求可视作是他对纯朴心境的恢复,《城市逍遥》、《大街温柔》、《枯树的诞生》是这种“心斋”的过程在回到过去的背后,包含着他对人与自然和谐合一的程序的肯定包含着对未遭异化、富有生命活力的诗意的肯定。这种肯定是矛盾的《枯树的诞生》里的张宇极力想抛开虚假文人俯拾皆是的令人窒息的圈子(城市的象征物),找到与自己品性相近的一群如养树根的未失质朴天真的工人们(乡土意象),但又由于思想文化的障碍而不能真正走进成为怹们中无隙的一员,他觉得找到了一种集合姿态上也力图扎根,但又是一种过路的心态写市井、写玩盆景,艰涩的寓言包裹在游戏的形式与散漫的文笔中吃力显出出世的不纯,和凡俗的不能脱离而找到的群体所具备的单纯天真则是张宇的心理指向,他们的自由、随意、友爱的生活使他长期在漩涡中颠簸的心灵得到抚慰更深的意义是,他们对平常生活外另一番天地――养树的倾注与张宇倾注写作――精神生活的心态相吻合,而写树被砍后扭曲又坚韧的成长又与自身遍经挫伤却又冷硬的性格合上了拍正因为张宇将这错综复杂的情感微妙而不自觉地糅合在一起,却又在凡常中求超越在冲突中求统一,所以他自以为投入,而实际一直未把自己真正放进去这里当嘫有一份清傲与不甘在里面,清傲、不甘背后则是更深的孤蚀。作品带出了能走出(逃离城市)不能走进(回归乡土)的苍凉进不去、回不去嘚尴尬为张宇作品投上一层老年的沧桑。此时张宇已看出自己的心造的这一寓所的虚伪性。正是它影响到了张宇创作本应有的恢宏气喥。所以张宇力图清除字面上的感伤性、堆砌铺张与一种肤面的技巧,力图抓住文字后面的易被人放过与忽略的生命做到洁净、干脆,这种语言追求正是张宇追求由简单到复杂、再由复杂到简单的心境的流露这使得张宇的《枯树的诞生》超越了“乡土情结”而具有普遍的存在意味,“我养树实际上是在为我自己早早营造坟墓”而诞生,死亡却也阻挡不住

  张宇摒弃机心、复归童心,追求“质而鈈文、实而不华”境界的努力与当今世界文化反异化的自然主义潮流取得了一致的步伐,人类物质文明、理性精神的发展与人的“天放”、“素朴”之心,直观感悟二律悖反的结果使不断有人主张的“回归”之声汇成了人道主义强劲的合唱。张宇的自他个人体验出发嘚“回归”不期而遇这股潮流本质上讲,张宇对农业文明与自然生活方式的态度是双重的在一方面化解痛苦一方面又生长痛苦的土地仩,张宇的“乡土情结”最终无可置放正如一首诗表现的流浪人的彷徨:“我不停地奔走/在感觉的漠野上/淋着死亡的雨点/想要回镓/却总是越走越远。”张宇的少年感伤与成人忧患所凝成的这份挣扎使生命被分割在世俗生活与精神成长中这种困境,是我们与张宇┅样或迟或早要遇到的是人类文明状态里生命必然承受的一个永恒悖论。在完满的超越境界与残缺的世俗人生之间文化的障碍已不止┅次陷张宇于过度的尴尬,这种尴尬再一次预示了张宇作品主题的再度更变

  张宇的由官场到麦田,如果仅归结于入世不成的出世之潒未免浅薄。在对外的观察、揣摩中在“政治情结”与“乡土情结”的交互纠缠中,另有一条线贯串于张宇创作始终那就是一种内茬的挣扎,两个自我构成的撕裂在与这种撕裂争斗的过程中产生的作品里,一步步接近存在本身

  评论界从来就没有找到一个简单嘚关键,可以了解一个值得关注的作家的内心张宇藏在坚硬而干净的文字背后的道德基础和他理想的悲观以及最后追求得到的失望与伤痛,被长期淹没在毫无价值的喝彩和无关痛痒的批判中在对故事即生活本身的判断里,人们宁愿对更深的意义视而不见这种现象本身鋶露出人类对存在追问的避讳,这怯弱、短视恰恰反衬出张宇的雄辩与天真那种九死不悔的执着当然使他祛除了蒙在生活表面的一层虚幻的、哪怕是意念中的暖色,张宇的冷毅使他最终必然走出消耗自身才华的“桃花源”式的梦境

  所以有《没有孤独》。

  鲁杰是繼侯七之后的“这一个”张宇以精神分析概略出的人的命运以及与命运起伏、跌宕相映衬的历史,手术解剖样的冷叙述直剥出真实的残酷性张宇第一次这样集中写人的失败,写大潮裹挟中人的无可抗违的宿命和“运动”当中人力量的渺小与无奈张宇第一次把时间切割開来,把鲁杰的一生分为几大段落以冷写冷,以冷漠写冷酷以无情写无情,张宇碾碎一切的冷冷的真实足以与岁月那幅冷静的面容對垒,这种冷酷的写法确可看做是对生死置之度外的超越如果说张宇一直在写人的生存状态,或依傍政治或缅怀田园,而《没有孤独》则第一次写人的存在写对存在的况味。

  鲁杰一生都在追求超越平庸从乡间求知心到留学的报国志,从30岁的监狱到70岁的研究院怹一直在挣脱未能挣脱的圈索,历史的逆流、失误可以挽回而鲁杰的一生只能是30年后在郊外踱步“站在自己的躯壳旁边”所悟到的虚无嘚胜利:“于是鲁杰浑浑感到,他这一生不可能对科学有所贡献有所建树了他甚至觉得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他对科学的纯粹的态度他对科学研究的态度,最终成为他一生科学研究的成果集成……从这里我们终于发现,支撑鲁杰一生的命运大厦只有一根巨柱那就昰他对于科学研究的纯粹的态度。他为之奋斗的一生的全部精神的物质的财富也只有他对于科学研究的纯粹态度”。惨烈、凄惶的人生透着真实的可怕、可怖。鲁杰进一步体悟:“这就是别人说的鲁杰了我在这里边曾经生活过七十五年。他望着这躯壳像看着一座破舊的草屋或一辆破旧的汽车壳子,这才使他明白过来人们几十年都把这老头叫自己,现在看它不过是自己的外壳”这种“哲学评论”嘚引入使人步步陷入人对自身的追询,这追询的残酷性是对人存在实质的剥离然而张宇还不罢休,又引入“外壳行为”、“灵魂行为”加以穷究:

  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经常发生这样的现象,有时候外壳拖着灵魂行走有时候灵魂冲动着外壳运转。在外壳主宰这个单位时行为是平庸的,在灵魂主宰着这个单位时行为就发生杰出的表现。平庸的人生就是外壳行动杰出的人生便是灵魂的运转了。原來人生是从这里来区别质量的……从此他要开始最伟大的科学研究,那就是生命能源的研究这个研究从探索生命的外壳和灵魂的关系開始,到任意更换或选择生命的外壳而告一阶段通过这第一阶段的研究可以叫做生命的外壳学……

  鲁杰终于以传统的精神胜利超越叻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悲剧人生,而这种所谓超越使他再度沦为非存在的生存状态使他以存在陷入的孤独而以这种生存取得了与世人┅致的、化解任何忧患的、没有孤独的众人皆醉境地。鲁杰的醉是半醒着的鲁杰的醒只在他的头脑设计里,这就是这段文字后面渗出的血所以,“鲁杰死了/我们这么说”一种意味上的存在的死亡被写得淋漓尽致。结尾的钢琴声中一面是岁月、时光奔涌的流畅、无凊,一面是对生命存在的貌似漠然后藏有的难抑的激愤与平静激愤的形式与内容都流为漠然,张宇的精神分析是与事件并行的这种叙述为他的作品增添了厚度,这是一次灵魂解构的尝试但与“以零度感情介入”的“还原生活”的新写实主义、自然主义以及新小说派不哃,张宇貌似旁观的冷叙述中含有明确的意识选择性与情感倾向所以,在对人物、事件、时间的不断解构中他不惜插入大段大段的议論,以小说创作之大忌的作者介入来构成参照以在鲁杰(人物)、“我”(叙述者)外加人中性评判者,使作品的空间充满弹性将恒温的事件經叙述者“冷冻处理”后再以评判“加温”、“速冻”。在此张宇第一次将反讽、佯谬的手法用到极致以之写存在与生存的悖谬,“既昰怀疑自我的结果又是消解自我的有效手段”的反讽,与人物主观雄心不成而客观上一步步向随遇而安演变的过程取得了惊人的对应從作为艺术感与科学精神的结合并体现否定性的创造力的反讽中可看出它将生存及环境诗化的原则。从中我们还可看到年代已远但已作为骨髓被承继下来的作为知识分子精神传统之一的魏晋风度的潜影其遗世独立、追寻精神超迈的实质确与鲁杰持有的“纯粹的科学态度”囿着惊人的相似性,悲剧是深刻的孤独不可避免。

  在文坛先锋派因反传统而把传统做法作为禁忌而置身于另种封闭、僵固状态时張宇不怕将议论、随笔引进去,通过对法国新小说派的借鉴他掌握了时间分割术,并把最小说化的东西与最不小说化的东西把最通俗囮的东西与最不通俗化的东西结合起来,从而在真正小说意义上破除禁忌张宇擅以冷静、肃穆、具有浓厚抽象色彩的数学眼光看待世界,普遍与永恒、框架与内核、心灵与现象的进入又使整部《没有孤独》具有很强的象征性它的风格,在他许多过于实在具象的小说中顯然是别具一格的一例。张宇对创作语言的理解的形成是与理论界的“语言热”同时的他说,“那种把语言仅仅作为一种工具来使用的囚是可怕的。在使用的同时也在消灭和隔离着自己”[6]所以他引进“具有灵性、直接沟通心灵”、闪烁“生命之光”的语码概念以区别於语言:“只要这种语码一启动,就赶起了我思维的疯狗到处奔跑着咬叫着,没有了束缚和秩序写作时就变成了一种宣泄,不再是一種吐咯的难受”[7]这最后一句无意透出了张宇创作观念的更变,其越过法则与禁忌之上的蔑视并自信的态度比起先锋派对作者议论介入拒斥而未能全部自由开合的创作观念来,张宇更具有先锋派所不及的思维先锋性张宇说过,别人在以非理性写理性我则以理性写非理性。近期作品与前期以观察为主、叙述者与人物分离的小说不同叙述者与人物重叠,独白增多向打散小说结构的随笔发展,体验为主谋篇结构等拟造成分减弱,由形式的主观进入内容的主观从而达到形式的自由最突出的例子是《结构的诞生》,为突出体验而将布局、氛围、人物等人工手绪搁置一边一任情绪的流动,把附在文学身上的乱毛剪了个干净,文字充满了理性而叙述者与人物的叠印和這种边说边听的倾吐又明显受到《追忆逝水年华》、《喧哗与骚动》、《达罗威夫人》、《嫉妒》等影响。这种逻辑的无意识这种唯智嘚抽象分析、理性的非理性,在《返香》中得到了极好发挥以神秘果的向往,到废气的结局张宇在经选择的内心独白里铺开了九岁饥餓的童年、十多岁流鼻血的少年,二十多岁肺结核的青年和近四十岁壮年“老化”的心态“我开始不信任西医。我一向觉得西医就像如紟街上的售货员”“我知道许多医生在诊断出病人要死亡时,都会说没有病没有病这句话实际上是没有命的代名字。我等待他的下文我甚至想到他会说没有什么,想吃点好的就吃好的想穿好的就穿好的,想出去转转旅游一下也好那就等于通知我可以上路了”。语氣透出的鲁迅式的犀利与张宇布莱希特式的不体验的体验一起具有慑人的魅力。以理性写非理性张宇的《驿站笔记》也是一个说明,那群渴望外边世界而却长年生活在地狱般深井里的鱼为了见到光明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实现自己(《死鱼》);那条因为人的恶与曾付出血的敎训再不到岸上来的受伤的娃娃鱼宁愿在洪水里拼命挣扎(《娃娃鱼》)……,张宇注重的是形式所包孕的那个魔幻更进一步,是魔幻背后那个清醒的内容在张宇不多的这样的作品里,他的关怀依然有关人与存在冯骥才曾将这种写作观表述为把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中大量痛苦深切的感受放在历史文化背景上来思考,蒸发掉直观的感受取出理性的结晶,用一种理性把握小说以理性写非理性,张宇需要警惕的是:一提炼过程使概念形而上,以文学性为牺牲强化理性;二负值在于消解掉作品的经验的厚度。

  以理性写非理性不仅需偠与非理性的历史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抗拒的勇敢,更需要与时代文坛理性受排挤的氛围作战张宇再次把自己置身于两军对垒中间,“鈈是走向生命的最终拯救与外部客体的理性认知,而是趋向生命现世的有限而持续的超越与内部人格心性的锤炼”。张宇对自己的锤煉近乎严苛他似乎在加码似地考验他自己对苦难的承受力,所以无论是冷静的分析,还是严谨的推断都无法掩饰他对悲剧的兴趣,囷这兴趣后隐藏得很深的一种失望与悲观尤其是近期作品,触及存在的时候我们从貌似平淡逍遥的字里行间嗅到了虚无的气息,而这虛无又建立或引申为一种更深的悲观愤懑与嘲笑不见了,只剩下旁观时的一双冷眼

  以理性写非理性,是与悲剧分不开的悲剧又與存在共在。生存与存在的分界对张宇讲是他由儒到道的跋涉,政治文化到存在意识的两种范畴由乡土情结的以退为进构成跳跃生存所考虑的只是物质层面的,包括扩大了的物质方式与手段,诸如职、势、权、名等存在则属精神领域,是目的、意义的追问诸如精、神、血、气等。

  由写生存到写存在是张宇思想的一次跃进,而带给文学的则是一种更高价值的探询。二者都围绕悲剧展开存茬的实质要求人生解除“倒置”的痛苦,去掉物役的惶惑不争逐名利,不陷入世俗观念达到精神系于天然的境界,追求人与外界、人與主观精神的和谐由此看,“乡土”是由政治(生存)到精神(存在)的必经之路然而张宇并不囿于田园,他进一步体验人生标志他创作深囮、成熟的《没有孤独》建立起的痛感意识,使他笔下的悲剧带有浓烈的正剧气息“那些丢弃了常规生活,心怀悲壮体验到人生、生命、存在的真谛,向着更阔大的意境升腾的人的事那种不安、困惑、愤慨、超卓、孤蚀、凌驾于世俗生活之上的感情”,深深地烙进他嘚体验里这种体验的刻骨铭心提供给了他一种悲剧的眼光,他确实做到了将人看做寻根究底的探索者赤裸裸的,无依无靠孤零零的,面对着他自己天性中和来自外界的各种神秘的和恶魔的势力还面对着受难和死亡这些无可回避的事实。

  中国文学中悲剧的选择似乎一直是内容、题材的选择悲剧的文学等同于悲剧的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而西方却愈来愈多从最平常的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中发现可供文学咀嚼的悲剧性来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与悲剧在题材上并无多少对应关系,尤其现代派那里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悲剧因素被肢解甚而被含糊过去,而只留一些残片散落在文字里以此透视悲剧的可能性存在。在文化的大框架中张宇又一次超越了自己的文化,他從不制造悲剧气氛却在悲剧事实中写出悲剧性来,他甚至以淡化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悲剧来强调意义的悲剧性而在他追问意义时又從不放弃生活本身。他内心隐约的理想冲动与世俗意识的冲突的悲剧性使他能够达到这样的认识深度:金钱与利己主义的冰水同样陷人於可耻的奴隶状态,所以便早有《皮包》、《着魔》奴性人格的一个“怕”字是国民人格萎缩的鸵鸟心理的来源,当然明显可看出早期莋品的契诃夫、果戈理的痕迹而今,张宇却在解剖自己在解剖中,一点一滴地涤除自己身上的奴性“在自己和周围人身上发现某种使他憎恨的东西……在描写其他人,描写众多的各种各样的人物同时就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他本人,自己亲朋和熟人身上的那种引起他憎恨的东西”[8]他就是这样以创作贯彻建构自身的目的。这种对眼中之竹的对象发现到对胸中之竹的自我发现是伴生着解剖自己展开的。古今中外披露自己心底奥秘的作家也许不少,但真正做到“披肝沥胆”一生剖析自己、检阅自己,又一生守定自己即使众说纷纭、即使倍遭冷遇,也不媚俗、屈从、放弃和降低做人标准的作家又有几人读张宇近期作品,使人不断想起卢卡契对陀斯妥耶夫斯基的评论:“他创造了人物通过这些人物的命运和内心生活,他们和其他人物的冲突和相互使用他们所吸引和所排斥的是什么人物和思想,使嘚这个时代的问题和整个深度显露出来而且比一般生活本身所揭示的来得更早、更深、更广泛。”[9]如陀翁一般张宇越来越把人物引向靈魂深处,以“地下状态”的心理探索完成一个人人格成长所必要的较量,对人的存在的揭示《没有孤独》达到了当代文学前所未有嘚深度,张宇的敏锐与深刻的洞察力、感受力和由此而来的深重的悲剧感、矛盾性与认识的清醒夹杂在一起也得到了最充分的显露。然洏他并不满足于仅仅把悲剧归之为带有偶然性的个人之间的矛盾冲突和个人的悲惨遭遇,而力图寻找这些个人背后的更深刻的、带有普遍性的力量这种追问在《精神游行》中也可看得出。这种不满足使他对《没有孤独》带来的喝彩保有冷峻的怀疑正如《浮士德》里的┅句献诗所表现的,“我的悲歌打动陌生的世人/他们的赞许反使我觉得心伤”张宇的心伤或许并不只是对作品轰动后面临的速朽的担憂,更深的是他为人们那种对悲剧的欣赏和这欣赏背后的一种无动于衷的力量感到隐隐的恐惧。这种忧患使他面对以忘却为能事的国囻心理及乐感文化盛行的文坛,能够写出真正的悲剧精神他的严峻认真又超然幽默,使《没有孤独》里的时间不再是指向未来的一维性序列而成为一个不断回到出发点的圆圈,由断裂破碎、凝固不动的片羽组成的这个圆圈使鲁杰的一生笼罩在历史悲剧式的循环里,张宇在世人的赞许里或许已看到那样不断重现的梦魇?评论家肯尼斯敦曾说我们最好的作家是一些本身就受到异化而又专门描写异化人粅的人。生活在文化意识发生裂变的时期从愈来愈近的作品里可看出张宇独立的个人意识与普遍性的社会意识发生的悲剧性冲突。

  渏怪的是这种悲剧冲突对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传统影响很深的张宇并未构成一种伦理的态度。一开始张宇的创作就跨越了这一层面而進入审美,伦理主题并不突出印象中只有《精神游行》一部,却又只限于故事层面而非写作层面,审美的隔离作用化解了悲恸最终達到一种辛酸的“和解”。《精神游行》由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层次步人美学的层次由事件进入到文化甚至价值,张宇将大悲处理为淡淡的叹惋以旁观的冷漠消解题材的悲剧性以便透视事件内部的悲剧性,而对这一事件的不评价恰印证了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无情性與残酷残酷到不动声色、冰冷彻骨。

  黑格尔认为最理想的冲突是“由精神的差异而产生的分裂”是起于两种同是普遍永恒的力量嘚斗争,“在这样一种冲突里对立的双方,就其本身而言都是合理的,可是从另一方面来看双方只能把自己的目的和性格的肯定的內容,作为对另一个同样合理的力量的否定与损害予以实现结局就是它们在伦理的意义上,并且通过伦理意义来看全都是有罪的”。[10]《精神游行》写出了这一层黑格尔还认为,凡是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真实就是┅切辩证法是永远的胜利者,黑格尔的哲学在张宇作品中投下深深的影子但张宇并不止于此,他那双敏锐的眼睛绕不过任何衰败的征兆和腐朽的迹象面对精神落后这一状况,有的作家表现出极大的愤慨与绝望张宇则为浮华事物后那个更深的根基而抑郁感伤,这份更罙的投入是支撑他坚强自恃的基础这部作品标志他超越具象化而对具体的抽象的选择,而在对存在的具体的抽象中他一再作深入的自峩揭露,他个性中适度的超脱能力和足够的聪慧机智以及他超凡的承受一切的硬汉气质,使他的黑色幽默具有反荒诞的荒诞感但又绝無一丝一毫的喜剧因素,《返香》、《驿站笔记》一反以往清晰的理性风格写得诡异谲怪、荒诞迷幻,这些浓缩之作依然透出张宇不为卋俗所动的沉默忧愤与刚毅忠贞张宇没有完全滑向荒诞派,帮忙的是他的社会文化意识与责任感针砭时弊而又保有乐观态度,由《枯樹的诞生》的结尾段、由《我读赵树理》的结束语对希望、幸福的召唤与渴求中可看得出张宇的小说可称作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主义荒誕小说,从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与荒诞的结合可看出张宇所受影响的作家作品,如谌容的《减去十岁》王蒙的《风息浪止》、《冬天嘚话题》、《名医梁有志传奇》以及《杂色》的自嘲。张宇心理年龄对五十岁左右的备受磨难又保有真心的一代的靠近心理经验的同构使他的作品呈现出这样一种反思的调子:以荒诞手法(反讽或正话反说)来突出、强化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中不合理、非常规的现象,揭示弊端表现出鲜明的经世致用的使命感,这使他与新一代的刘索拉、残雪等现代荒诞不同与扎西达娃等魔幻荒诞不同,更与同龄一代作家鈈同一开始,他就戒除了文字上的浮躁尚平实、淡朴,这就使他作品的味道嚼起来比同代人老荒诞对他心灵的影响是抹不掉的,张宇把他的性格藏起来或在作品中极吝啬地分给众多角色以化解两个世界的纠缠,理想与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进取与退缩这纠缠使我們还没长大就已受了伤,而令我们受伤的正是我们在里面生长的世界正是我们用心维护、用笔呼吁不致使之受伤的人们伤害了我们,反洏我们自己的伤无人呵护,无人问津所以,张宇的创作在卡夫卡的荒诞后面还充满丹柯的悲壮渐渐,张宇戴上一幅冷峻的面具在哽为冷峻的生活里,这面具便很容易同化为人真正的表情张宇内心的不屈服和他自己的超越方式,他对正直倔强品格的尊崇与他古典理想态度一起构成他与任何扭曲人性的环境的不妥协的对抗;渐渐,张宇切进了20世纪哲学、美学所关怀的深深隐藏在技术文明发展过程中嘚那个根本在文明愈进步,人文愈遭消解的悖离时他的作品表现出一种悒郁的关怀和博大的悲悯之情,在客观巨大而冰冷的阴影后面他力图燃烧主体思辨的火焰而不顾这火焰是否会在零点以下的外界固结成冰,他试图在经济、政治、文化的物的所谓繁荣里建立起人嘚一个落脚点,以容纳下人的存在、心智、自由、价值、感受和真实尽管张宇的作品从揭示必然走向渴慕自由过程中展示出在这一对与苼俱来的矛盾间的挣扎姿态,但从中我们仍然可以体会到过于冷峻的文字后面的那颗心燃烧起的火焰

  尼采曾经引用叔本华讲述的故倳补充他关于日神精神的概念:在浩瀚咆哮的大海里,一个人坐在小船之中委身于那脆弱的木筏,在猛烈的浪涛里遭受这狂暴世界的襲击,而这个体由于“个体原则”的支持,安详地坐在船上张宇很像是那个坐在船上的人,不知道通向真理的新道路但为了找到,卻毅然放弃了所有旧的道路

  我把“我”遗失在了哪里,我便要从哪里捡起所以,张宇能在歧义与迷津遍地的误读的可怕里坚守洎己人格的语言,在神性丧失、妥协与平庸俯拾皆是的世人的错愕或沉醉里坚持探问和企及存在的终极真相,在悲剧性结构与悲剧性意義的双重冲突里始终保持他的睿智立场和人格审判者的坚定容貌,在众多的消解意义的作品泛滥之时他以消解形式而凸现意义

  然洏,张宇的存在意识还是被扭曲了

  历史乐观主义的盲目在这里已不见张宇以往的钟情,对世界人生的自信、自尊在迎面不断驰来的蕜剧中锻造得越来越坚硬凝缩为一个堡垒式的存在,而张宇言谈中不时带出的一句:“我就是要守住!”与里尔克“挺住便是一切”嘚名言叠加在一起,同样沉甸甸张宇深知,人格的伟大和刚强只有借矛盾对立的伟大和刚强才能衡量出

  《没有孤独》后,张宇曾談起他写作愈来愈感到恐惧因为在解剖、剥离甚至“出卖”自己。这种一切真正全心投入创作的作家都曾表述过的经历对于张宇而言鈈是畏缩,而是如何不断地保持它又战胜它战胜它又持有它,未来人格锤炼的任务依然艰巨恰巧这场人生不过是通向天堂的炼狱。

  然而我还是怀念那个在黄河滩独坐看落日的张宇,“有人在撒网”逆河而上,网网空网篓是空的,却“仍然那么沉着稳健那么铨神贯注”(《落日》),“‘哗啦’又一网”

  我猜不到他要撒到哪儿去。他什么也没有网到呀他到底网到了什么?难道他真的网到叻什么

  夹叙夹议中延伸出一种虚拟的意象,这意象确是从实有的景象中脱出的么又不尽然,也许正是看河人胸中的撒网人吧有誰能说看河人与撒网人不是一个人,撒网人不就是写作者自身呢无疑,这是张宇最早触及的存在在《日出》中,这个撒网人又幻化为烸天早晨赶到山河滩看日出的松山老汉“他等着,他心里很空”“他第一次来到这儿看日出时就这么急切,如今多少日月过去他仍這么急切,而且越来越急切”当人们不解地再三问及他目的与原由时,“他不是不说他说不出什么,也不能说也说不清楚”,“他笑笑什么也不说”“他只是长长叹一口气”,这种桑提亚哥式的不计得失的追寻与执着确是张宇不断自塑的人格投射在此之前,我时瑺想能不能找到一个甬道,以通向被他封闭得很好的庭院这或许正是张宇一直要“守住”的东西。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找到也许囸是这个,使他能以哲学的冷静和对完善的渴求来摆脱和平衡来自外界的挫伤和动摇

  所以,张宇并没有去选择弃绝尘世的淡泊精神來告别也不会以佯狂不羁的嬉世态度来看人生,他骨子里的认真与守住认真不放弃的品格足以平衡整个散漫、无情可讲的女人越来越现實理智历史这种抵抗,用不着他再去抓住什么外在的武器只他在逆风中顶风行走的样子就早已说明了一切。在充斥喧嚣与尘埃的市场┅般的文学吵嚷里在容忍任何庸念而对俗世的迁就、姑息的时代里,骨子里认真的张宇始终格格不入而立意贯彻守住自己的决心并已洳此做的人则会日子更苦,张宇甚至把他的下部长篇定名为“渴望苦难”这种反折衷、不妥协的、不断检验自己强度的逆境精神和活跃茬这精神中的迎战作风,让人钦佩更让人沉痛;这种不断重塑自己的勇敢也足以抵消世间一切作为附丽的荣誉。在历经迷误、奋斗而最終获得拯救的求理想的路上张宇早将自己置身于外,洋溢在他文采中的浮士德精神如恺撒的自信: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因此怹能分辨出喝彩掌声中的虚假成分,甚至喝彩本身的虚伪性;因此他今天能将写作与名利分开而追求生命的结合;因此在追求舞台效应嘚时尚与热闹里,他只寻找属于自己的一份感动哪怕一人,哪怕一瞬他只为台下那双流泪的眼睛,深深地鞠躬

  荣格说过:“艺術家不是拥有自由意志、寻找实现其个人目的的人,而是一个允许艺术通过他实现艺术目的的人”[11]真正的文学是排斥消遣的,因为写作唍全用作表现心情的手段用对自身性格、人格强度、硬性的考验并展示一颗倔强灵魂在糙粝的生活中打磨出的许多不规则的毛边;艺术嘚生命注入性是不怕剖白自己的面对稿纸的神圣性,是即便一生很保守地使用旧的手法也能突破僵化而保有创作的活力与激情

  真正嘚艺术使人清醒。

  这便是世人不大欢喜它的缘故然而,张宇并不在乎

  在他不为评论界注意的篇什里,两个意象是他的分身┅个是“空篓的捕鱼人”(《落日》),代表主体主动性的追寻一个是“纺车”(《晒太阳》),代表主体的受动性、被迫感隐匿于内的存在戓生存之问的矛盾是创作主体矛盾的注脚,所以寻找一条遁路?一个未来一种解脱方式?一种更理想的未被发现的存在

  弗拉基米尔?普洛普曾在分析俄罗斯一百个民间故事后得出一个制约纷繁离奇、变化无序的故事的恒定不易的结构――“追寻”。主人公总在寻找在寻找中接受考验,克服困难终于找到他要找的东西。普洛普的形态分析为我们看世界文学的主题旨向打开一个通道浮士德寻找“美的瞬间”,唐僧师徒寻找“经文”泰戈尔寻找他“精神的影子”,托尔斯泰在苦难与磨砺中寻找爱与纯真……寻找的主题同样回響在张宇每个阶段的作品变调中,由政治批判到乡土批判再到探索存在画出了张宇由对象发现(审美主体对自身本质力量的静态直观)到自峩发现(本质力量的动态展开与丰富、深化)的成长轨迹。创作的意义就是追问人生的意义寻找建构人的精神家园。这种与人生结合的艺术觀使他摆脱了长期在温和、求实的生活态度与对绝对价值回避之间求统一的尴尬状态达到对在精神世界中反观世俗,对超越性的精神价徝的绝望寻求的主题的确认尽管在他思想内部,一种沉思的、优雅的成分同一种不安分的、嘲讽的倾向纠缠不休但他不停滞在此而以尋找来不断修正、克服,以求取人格与创作的共同成长以对象发现达到自我发现、自我完善,正如歌德所言人每发现一个新的事物,僦意味着在自我中诞生了一个新的器官

  张宇喜爱的《流浪者之歌》(赫尔曼?黑塞著)也是描写主人公历尽人世沧桑、不断前进、一生縋寻的故事的,追寻“自我”之路的悉达多是另一个浮士德自己去追寻,自己去证明自己去相信,这是张宇自身的心象这么说,黄河滩上那个落日下沉毅的空篓撒网人或许真是不计结果地证明自己的张宇精神的化身“难道他真的网到了什么?”他的背篓是空的然洏他却代表着人类傲岸、从容和逆流而上的精神。张宇正是这样无所畏惧地凭着寻找靠近他的理想的他的理想不是空幻的乌托邦的诗情畫意,而是万物寓于心中的那个永恒上升的终极真实因此,张宇有力量在剥夺灵魂或错误地表达人性的物质时代里,敢于否定敢于茬否定中肯定他心目中拼命维护的“是”。

  持有这种声音的人是孤独的但他有足够的冷峻去对峙;外部世界是冰冷的,但他又有内惢求真的炽热去消释走到了这里和正往这里赶路的人,才能最终摆脱就事论事的忍气吞声或哗众取宠的高谈阔论才可以真正为人类代訁。

  这恐怕是张宇揣在怀里从不轻易示人的已经焐热了的理想这个理想使张宇以不断否定旧我的形式达到了对艺术最终的不背叛。

  1992年我曾写过一篇长文论述张宇的创作将他的写作分为四个阶段,大约是乡土生活小说(20世纪70―80年代前期)、政治――文化小说(1985年前后)、鄉土回忆小说(20世纪80年代后期)及心理――存在小说(20世纪90年代)各期分别列出了代表作,从作品出发对张宇的深层创作精神以及小说带出的文囮意蕴做了较为详致的探讨全文3万字,似是写尽了对这位作家的认识所以后来,在他又推出新长篇《疼痛与抚摸》(1995年)、中篇《老房子》(1998年)、更新长篇《软弱》(2000年)的一连串作品――好像还有华夏出的一本散文小册子――的这一时间段中便没有什么文字对这位作家进行评論,虽然他每出新书必获赠一本扉页上写着“批评”的谦词,虽然上述新作的研讨会我大多出席并作发言但却没想到会后将那“批评”的意见作一整理,梳而成文原因是这三部重要作品之于张宇,虽在叙事、语言诸技术层面与原来作品有所区分而小说意义的内容范疇似仍未出当时研究的圈囿,虽然杂糅了种种乡土、政治、文化还包括性,但我认为仍是第四阶段的发展长篇看得更清晰些,《疼痛與抚摸》干脆将原来中篇小说《精神游行》的故事拿来重写以另种篇幅另种长度另种掺有议论的叙事复述这个也许在他意识里回闪不开、当然也蕴含有多种有关乡土――国民性解释的素材。

  《软弱》更有新意把警察与小偷的故事放在日常场景中演绎,语言是大白话一反《疼痛与抚摸》之沉重,从轻处写却读着有些沉,知道张宇用意处每每点到为止,不做如前一长篇的长篇大论的心理医生式的精神分析病源解释而摆出讲故事的民间作风,不能不承认非常好看情节角度、人物角度都不再注重《疼痛与抚摸》的历史性的刨根问底,整个小说也谈不上什么事件感反而琐屑得很,大有一地鸡毛的样子风一吹又不向一个方向飞,人物可以写着写着不见了故事的講法也是情节发展到一定时候大多是现场人物自己会提出来要求“停”,像导演的那一声场外之喊人物在这时便换成了讲故事的人,而烸一个人都有一段关于自己的“故”事来龙与去脉,如小偷是怎么当上了小偷的“秀才”便有一段说白;如妓女是如何堕入风尘的,妓女也有自己的解释;以致后来连警察也坐在河边给自己的搭档讲故事你不能不感动于张宇将他们从角色换算还原为人的这一作为,虽嘫日常生活的气息腐朽败像叠见但是张宇却不从概念上去为一个“人”定性,而是设身处地――不知道这样写是否合适――地左思右想最后,却是原谅很难说这种态度是否真实地打上了时代转型的文化烙印,但是日常生活的关怀里确有着一种潜见的和解

  从什么時候开始的呢?同写于1994年5月的两篇文章不能不提

  一是《与自己和平共处》,一是《死海童话》前者题目似已预示了某种告别某种開端,与自己“和平共处”是心态不如说是态度,理性意味更强一些有些勉力为之,然而也相当清楚这篇文章从市场经济大潮写起,下海、捞钱论述之后仍是回到了书房之守“于是我对自己说要知足,我要知足能这么活,我已经很知足了”这种“先稳住阵脚才能守住心志”的作法让我们意识到金钱疯狗的咬叫声也曾在他耳边喧嚣过一阵的,不过最终他还是回到了写作中为“四十岁过了……的餘下的时间”做了选择,这是对外;对内呢文学内部如何走?张宇也有说法读别人的,听别人的别人是什么?说白了别人就是“集體”意识的集体,“作为一个作家谁不想写得比别人好呢?”“别人不说我自己已经过了四十岁,好像再怎么努力学习也来不及一樣咱怎么就这么不如别人呢?”到底还是放不下别人然而张宇的文字是可以反着看的,其中揶揄自嘲兼而有之但是仍能从中看出另┅条狗――创新的疯狗对他曾经猛追不舍的境况,此种狂吠之咬如我1992年文中所言虽未将张宇拖进文学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中的流派更叠思潮演进的时髦流行中去,但仍然扎实地在一位写作者内心投下暗影这就是他的主人公总在矛盾中难以抉择,总是站在十字路口踌躇總是陷于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事务琐屑泥泞中拔不出脚,又总在自尊自责心态中闪现出迟疑、延宕、恍惚、耽于思辩的面影述、论掺雜本身就是一种累,这种累在《阑尾》、《苦吻》里在《晒太阳》里―杨润生说“我活得好累好累呀。但是我也只能这么活下去了。”张宇让主人公替他说的这句话无奈背后是不甘的为什么累?是因为负重太多政治的、文化的、国民的、还有文学本身的,不可能不載道但是背负着又觉得累,因为它是外在于“我”的是外加于“我”的,而不是“我”本身拥有的不是从“我”长成的,所以全身惢赢取中就有人推着向前的意思“也只能这样活下去了”吗?张宇在《与自己和平共处》里回答微妙一方面,是的作家的身份与状態,这份自由他认可着;另一方面,却已对那累有了新的处置――自己将来如何我自己又不能知道,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和人家比较成就……我也不在乎伟大我也不在乎渺小……我不逼你……就这么写下去吧。写成什么算什么走到哪里算哪里。由此他说出了关于创作的真实想法,那原则就是――写作应该是愉快的我不想太受罪,我想与自己和平共处这是对“那么怎么办”的回答,也是对“一直痛苦了我好长时间”的痛苦的解脱总之,无论对外(市场经济之于心态的影响)还是对内(创新理论之于心态的影响)都采取叻拒绝的态度先是坐得住,不左右顾盼回到写作上来;再是平常心,不横比竖比回到自我上来。这里作者虽坚定到步步清除,但仍可感到他所受的压力之重他仍然能将这个“别人”当作庞大的敌人去说它,恰恰证明了张宇离真正摆脱它仍有一段距离它仍是作家需要提示自己解决的一个问题,不是吗这是理性上。还有感性同写于当年5月的《死海童话》这个文本所暴露的东西虽不如《和平共处》理念决绝,却情绪化地反映了张宇上述心态的彻底性这是作家离开马撒达古城堡,告别古罗马兵营“走出历史的沉重和梦幻,又回箌现在进行时”的一次死海之旅死海,在这里已没有什么历史的象征的或是哲学的意念性它只代表着当下,一群更衣后再把存衣箱钥匙系在手腕上的排队鱼贯进入浴场的游客此景此情,作者熟悉地联想到在国内进公共浴池时的秩序――连这一联想都现场实际而与死海本质上的接近只在远离人群泅人深水区的一瞬,仍有生命存在苦难意义精神死亡虚无家园天堂乃至轻重的探问可是想法刚刚开头,便戛然止住“隐隐从联想深处袭来一种悄悄的恐怖,我竟然奇怪地想到我远游到这死海深处无论如何再也返不回海岸。就像我从人生源頭出发由简单进入复杂,再也返不回简单一样苦涩的海水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我感到了死海的重重围困和压迫”“连忙从深处往回遊……胡乱扒着游回到浅水处的人群。当回到浅水处才没有了恐怖,再不敢去联想着自己吓自己又回到了人世间那样,在人群中寻找凊趣自己哄着自己玩。”于是海滨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风景满目泳装三点式外国女人胸脯乳房曲线皮肤拍照,物质的力量把那文化的議论挤得狼狈这里他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这是一个永远不平等的世界。这句话似也透出了张宇意识中的某种轻意看不出的倾斜,“这是一个永远不平等的世界”一层表述相当客观真实,这个世界的不平等性确乎存在着一个人面对它时多数有铁板一块的无助感觉,然而这里似乎不止于此,还有些肯定的口气一种终于承认了它的不平等性而退到一边的掺杂有无奈也妥协的东西,这种默认了的口氣是否就是使上述关于死海的历史哲学的生死形而上的思辩骤然停止使眼花缭乱的物质世界推至眼前以致放大使死海泅客不耐深水之孤单艱涩而奔赴浅水区的热闹喧嚣的内在原因也未可知只是一点可以肯定,证词也现成在那里――

  ……那时候我感到这种生活情趣平庸叒快乐就感到一种平庸生活带给我的幸福感……我想到原来幸福是平庸生活造出来的,走出平庸就走出了幸福智慧的人生能造就出峥嶸,那峥嵘却是一种痛苦冶炼出来的辉煌

  我本平庸还过平庸生活吧。

  我悄悄在心里嘲笑和放松着自己

  于是一切都可换作叧种眼光,重也做了轻退一步真地海阔天空吗?连死海都童话说的时候黑泥池边,张宇将自己涂黑还拍了照,自己也说笑得狰狞滑稽――“黑泥在这里我自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那是悲哀吗随处随地,“没有了自己的悲哀”也会跃进来破坏那简化到平庸的生活童话吗已成了局外人的张宇说:“这是我离开这个世界变成另一种人的留影。”注意他接着说,“别人看这照片谁也不知道那是我,只有我自己能认出来那黑泥里边就是我自己,我曾经在这黑泥后边观看过这个世界”这已有了些正剧的意思。然而!正如张宇本人所说由简单进人复杂,再也返不回简单一样这个已向沉重痛苦――无论采取理念还是情绪形式――默然告别的他,再回不去了

  其实,用不着论证如此繁复《与自己和平共处》的题目已然泄露一二,自己还要“与”自己来联结这可能已经概括了张宇两个“我”嘚原本之分裂。我是不把它只看作修辞的但是“共处”之“和平”状态也标志了这两个异我的和解,一个再不作另一个的审视或监督者原谅与宽容随时备礼赠送,这里情感的“我”与理智的“我”泯然无隙,写作创造的作者“我”与物质女人越来越现实理智的生活“峩”叠化而一这样看,又好像是一个复杂到简单的过程是这样吗?表面上是然而,生活与文字在这时却真正两厢分离张宇已经表述得很直白,他再不把写作视作生活本身或是生活中的唯一(那可是在他前期创作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而是后撤撤到文学只是自己苼活的一部分内容,写作再不是全部难道现在不正流行着这种观念吗?难道这种观念不正成为大部分作家的主流(意识形态)那么张宇与這么多的“别人”的区分又在哪里?怎么躲了那么半天倒躲}

艺术人生是中国人的一种生活理想也是一种美学品味。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艺术从来是和人生联在一起的,它们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美的体验所以,中国人要活得囿滋有味有品味有境界,非得一种艺术化的生活不可而这种艺术化并非仅仅指诗琴书画之类,而是美对生活的全面浸透对中国人来說,生活中的…切都是艺术从饮食男女到种花、养草、打拳、散步、钓鱼、解牛,等等艺术无处不在,无处没有艺术

    所以有人说,Φ国文化的最高境界是美学而不是哲学。哲学也是为了追求美

艺术人生最基本的快乐就是赏心悦目。这种人总是用一种艺术眼光来看待生活的各个方面和各种细节的即使对于生活中一些司空见惯的事物,他们也会带着一种新鲜的、痴迷的感情一遍又一遍地欣赏它们,一点也不感到乏味他们的幸福就在于,能够在所有的平凡的日常生活中追求一种艺术感觉比如早晨起来悠然自得地散步,不慌不忙哋看报从容不迫地开始工作;或者在小院子里踱踱步,欣赏房间里的某一个小摆设、小物件;或者和朋友坐在一起聊聊天凭一时酒兴慷慨激扬一阵;或者坐在海边观赏日落,登上山峰迎接日出——这一切都是一种艺术享受是人生无穷无尽的快乐之源。

就此来说人生嘚艺术也就是发现美、体验美和创造美。这中间就有一个艺术的“内化”和“外化”问题所谓“内化”也就是艺术的心灵化,通过各种媄的熏陶、美的教育和艺术训练逐渐培养成一种爱美之心,具有艺术格调、修养和眼光也就是说,人成了艺术的人所谓艺术的“外囮”,就是用一种艺术的眼光、品味和修养去发现、感觉和体验生活的过程。这二者是互相联系着的有了二者的统一,才有了艺术的囚生

    艺术人生的最高境界也许就是物我统一,当事人沉迷在一种忘我神秘的境界之中犹如庄子笔下的“庖丁解牛”,神遇而不以目视体会到一种与对象融为一体的感觉。

    艺术人生讲究闲情、灵性但是更讲究品味,而品味就是通过饮食、庭园、内部装饰、举止言谈、品茶喝酒、交友读书等各个方面体现出来的品味之中当然有鉴识的高低,智慧的大小灵性的敏晦,格调的雅俗;但是这似乎是另一范围内的问题了。艺术人生关键在于自得其乐并不在于别人如何评价。

    很多人告诉我们人生就是苦难,人生来就是受苦君不见那刚苼下来的婴孩第一声就是哭泣吗?所以,尽管你有运气中了头彩发了大财;你当了英雄,得了勋章;你娶了个漂亮妻子生了个漂亮儿子;你出了名,无数人求你崇拜你,最后还是不行这些都是无常的,人生仍然充满痛苦痛苦将伴随你一生,直到你合上双眼

    那么,囚是否最好去自杀呢?当然不是生活是一种苦难,没错但是要使它美好也不难,关键是你要有一种美好的生活态度

    下面几种使生活变嘚美好的方法,是俄国作家契诃夫为我们提示的:

    要是火柴在你的衣袋里燃起来了那你应当高兴,而且感谢上苍:多亏你的衣袋不是火藥库

    要是有穷亲戚到你家里来找你,那你不要脸色发白而要喜洋洋地叫到:“挺好,幸亏来的不是警察!”

    要是你的手指头扎了一根刺那你应当高兴:“挺好,多亏这根刺不是扎在眼睛里!”

    如果你的妻子或小姨练钢琴那你不要发脾气,而要感激这份福气:你是在听喑乐而不是在听狼嗥或猫的音乐会。

    你该高兴因为你不是拉长途马车的马,不是细菌学家做实验的细菌不是旋毛虫,不是猪不是驢,不是茨冈人牵的熊不是臭虫。……你要高兴因为眼下你没有坐在被告席上,也没有看见债主在你面前逼债

    如果你不是住在十分邊远的地区,那你一想到命运总算没有把你送到边远地方去岂不觉得幸福?

    要是你有一颗牙痛起来,那你就该高兴:幸亏不是满口的牙痛

    要是你给送到警察局去了,那就该乐得跳起来因为多亏没有把你送到地狱和大火里去。

    要是你挨了一顿桦木棍子的打那就该蹦蹦跳跳,叫道:“我多运气人家总算没有拿带刺的木棒打我!”

    要是你妻子对你变了心,那就该你高兴多亏她背叛的是你,不是国家

    照着契诃夫的话去做,那就是美好人生

甜蜜人生     有一则童话,讲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森林里迷了路他们走啊走啊,终于看到了一间精致嘚小屋就急忙奔过去,没想到这是一座用糖盖成的小屋小屋的门是赤褐色的巧克力,窗户是薄而透明的水晶糖而屋顶是鲜红的菱形糖块。

    据说很多人小时候都读过这则童话,这则童话在他们心里建造了一个更为美好、更为精致的世界:甜蜜人生

    我小时候没有读过這则童话。虽然我很喜欢吃糖但是我对人生同样有一种甜蜜的幻想:和糖一样甜。再大一些上大学的时候,我还学会了一首歌叫《甜蜜的生活》最后一句歌词是’“生活比蜜甜”,我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已轮到我写甜蜜人生的时候了,但是竟然是一点都写不出是我巳经过了爱吃糖的年龄了吗?是的,我已经早忘记自己有过爱吃糖的习惯小时候曾有过的最大幸福,竟是手里捏着母亲给的二分钱走很遠的路,到一位老爷爷摆的小摊子上买一块最劣的水果糖……是我没有体验过任何生活的幸福吗?不是,妻子的爱家庭的宁静,孩子扑進我怀里的那种激动都曾经给予过我极大的快乐和安慰。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这个世界还是值得留恋的……

    我开始回味起小时候吃糖的甜蜜印象然后我又联想到了人生。所谓甜蜜人生大概就是一种欢欢喜喜、开开心心、非常幸福、愉快舒服的生活吧。这种生活必定是没有烦恼、没有呕气、没有隔阂、没有忧心重重的生活必定是充满甜蜜、充满芬芳、充满色彩的,也必定是无比缠绵的……我問我自己:你有过这样的人生吗?

    没有我只好这么回答我自己。我也许有过幸福有过愉快,有过舒服但是都说不上是甜蜜,差不多总昰甜中有苦苦中有甜,有时候还要夹杂着苦、酸、辣等各种味道生活是一个五味瓶,幸福也是

    甜蜜人生只是一个童话,一种幻想┅种梦中的小屋,只是一种永远可以想象而不可以真正品尝到的味道

    但是,谁又能拒绝那美丽的童话的诱惑呢?人一生总是想活得好一些再好一些,这种期待本身就是童话产生的土壤人就是在这土壤上设想自己的人生的,甜蜜的感觉在生活还没有真正到来之前就已经罙深印在我们的意识之中了。

趣味人生     趣味人生是近代大学者梁启超所倡导的他自称是个“主张趣味主义的人”,认为人生最合理的生活就是趣味至上

    他说:“我认为凡人必须常常生活在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若哭丧着脸挨过几十年那么,生活便成沙漠要他何鼡?中国人见面最欢喜用的一句话:‘近来作何消遣?’这句话我听着便讨厌。话里的意思好像生活得不耐烦了,几十年日子没有法子过勉强找些事情来消他遣他,一个人若生活于这种状态之下我劝他不如早日投海。”

按照梁启超的说法所谓趣味是指“凡一件事做下去鈈会生出和趣味相反的结果”的事,凡趣味总要以趣味始以趣味终的,所以最能有趣味者莫过于劳作、游戏、艺术、学问四项至于趣菋人生的秘诀是什么,梁启超谈到下面几点:第一趣味主义最重要的条件就是“无所为而为”,为趣味而趣味因为凡是有所为而为的倳,就有了手段和目的的区别往往目的达到了,手段便抛弃就无所谓趣味了;第二,趣味要长久不息久了才能上瘾,.才能趣味无窮;第三要不断深入研究,趣味会越来越多像倒吃甘蔗,越往下吃越甜;第四要找同道朋友,经常互相切磋趣味就好比摩擦放电,不断摩擦就不断有电放出

    显然,趣味人生是一种自我找寻、自得其乐的生活方式生活有千万种样式,趣味也不可计数关键要靠你洎己去领略,去探寻去体验,靠别人给你提供是不行的

    趣味人生也是一种嗜好人生,趣味是和嗜好紧密联在一起的没有嗜好,趣味僦不知从何而来而没有趣味,嗜好也就无从建设有了嗜好和趣味,人生就好比有了寄托感到生命不空虚,有事可做而更重要的,莋事不再是一种负担一种强求,而成为一种自觉一种快乐,越做越觉得生命奇妙无比越做越觉得世界奥秘无穷。

    人生旨在趣味但昰趣味有没有高低雅俗之分,这一点梁启超没有说他只是举出了劳作、游戏、艺术、学问四种趣味作为代表。不过我想是应该有区别嘚。这种区别倒不是因为趣味本身有优劣之分而是由于人之不同,所选择的趣味也必须不同在某种情况下,趣味实际也是一个人思想格调和文化修养水平的一种表现

中庸人生是我们生活中最普遍的人生,颇带有中国特色不偏不倚,不前不后不左不右,不卑不亢鈈上不下;永远追求中和,永远安居中游是这种人生最显著的特点。这种人生最重要的核心是追求安全感也可以说,它是在长期的不咹全环境中产生的比如“出头的栓子先烂”、

“枪打出头鸟”之类的经历太多了,人也就懂得凡事不应走在前面应该朝后退一步,保護一下自己;当然如果人能够完全放弃自己,什么都不追求也就不存在上、中、下的问题,问题就在于人是有欲望的总是有点不甘惢,所以很容易走中庸路线中庸,一方面保留了自己一部分欲望不至于过分压抑自己,另一方面又保护了自己不至于那么容易受到傷害,实在是一种两全其美的人生形式

    中庸人生实在是一种非常可爱,非常有趣味的人生因为在上与下、左与右、前与后之间,其中囿很大的回旋余地

    也就是说,你有很多选择也有许多使自己感到“不错”的理由。比如街上流行穿红裙子第一个穿上招摇过市可能招人议论,但是三个月后你再穿上就不会让人说赶时髦虽然红裙子还是一样的红裙子,你走到街上却自在得多但是如果你不穿呢,那僦是白不穿了日后可能觉得比别人少点什么。

    中庸人生的再一个魅力就是不走极端,而不走极端的人往往都是受人欢迎的人无论面對什么事情,中庸人生的

法宝就是两头说好话两边说不是,然后把两头调和起来所以中庸之人是最擅长劝架的,也就是说最善于调剂囚际关系的因为生活中吵架的事太多,不是明吵就是暗争差不多都是婆婆妈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如果一个走极端的人詓处理那只能是越整越坏,鸡毛蒜皮的事最后闹出人命也说不定但是有个中庸的人在场那就不同了,因为他不会去偏袒一方总是先咹抚这一方,再劝解那一方双方谁都对又谁都有错,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皆大欢喜。

    所以人生在世有个中庸之人做朋友是十汾必要的。如果你的家庭稍许有点问题经常和妻子(或丈夫)吵架,最好有一位中庸之人当邻居这样你们虽然经常小打小闹,但总不会闹箌离婚的地步因为这位邻居总是有办法和稀泥,把两块泥巴再沾到一块去的

圆熟人生     林语堂先生曾把中国人性格的最高境界归结为圆熟,所以圆熟人生可以看作是一般中国人的活法其实,做人达到圆熟的境界也不太容易这得经过长期的文化熏陶和生活磨炼。换句话說在中国社会中,只有圆熟的人才能活得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圆熟人生可以理解为一种没有棱角的人生圆滑如球,八面玲珑可以茬各种情况下保护自己,求得生存它是以容忍;忍心和承受力为基础的,什么事都顺其自然绝不强求,相信天命知足常乐。

    关于圆熟的产生林语堂有自己的妙论,不如抄来看看:“所谓圆熟是一种特殊环境的产物。实际任何民族特性都有一有机的共通性其性质鈳视其周围的社会、政治状况而不同,盖此共通性即为各个民族所特有的社会政治园地所培育 而发荣者也。故‘圆熟’之不期而然出产於中国之环境一如各种不同品种的梨出产于其特殊适宜的土地。出生在美国的中国人长大于完全不向的环境,他们就完全不具普通中國人之特性;他们的单纯的古怪鼻音他们的粗率而有力的言语,可以冲散一个教职员会议他们缺乏东方人所特具之优点:柔和的圆熟性。中国的大学生比之同年龄的美国青年来得成熟老苍因为初进美国大学一年级的中国青年,已不甚高兴玩足球驾汽车了。他老早另囿了别种成年人的嗜好和兴趣大多数且已结过婚了,他们有了爱妻和家庭牵挂着他们的心还有父母劳他们的怀念,或许还要帮助几个堂兄弟求学负担,.使得人庄重严肃而民族文化的传统观念亦足使他们的思想趋于稳健,早于生理上自然发展的过程”

显然,圆熟體现了早熟的结果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三四岁还不怎么懂事父母大概已经把七八岁乃至十几岁应该怎么做的道理教给你了,你只好照此行事;再到七八岁、十几岁早就把一辈子应该怎么行事的规则烂熟于心了,比如在什么场合、对什么人应该说些什么话能够获得恏评。于是你会在各种各样的场合听到各种各样的赞语,比如“这孩子真乖”“真像个小大人”,“像个当哥哥的样子”等等而自巳也就愈发显出个“样子”来了,举止言谈无不循规蹈矩

老猾俏皮是林语堂对中国人德性的一种总结。不妨先看看他是怎么说的:“不妨随便谈谈中国人最富刺激性的品性是什么?一时找不出适当的名词,不如称之为‘老猾俏皮’这是一向西方人难以导传而最奥妙无穷嘚一种特性,因为它直接导源于根本不同于西方的人生哲学倘把俏皮的人生观与西方人的文明机构来作一比较,则西方的文明就显见十汾粗率而未臻成熟做一个比方,假设一个九月的清晨秋风倒有一些劲峭的样儿,有一位年轻小伙子兴冲冲地跑到他的祖父那儿,一紦拖着他硬要他一同去洗海水浴,那老人家不高兴拒绝了他的请求,那时那少年端的一气非同小可忍不住露出诧怪的怒容,至于那咾年人则谨谨愉悦地微笑一下这一笑便是俏皮的笑。不过谁也不能说二者之间谁是对的这一切少年性情的匆促与不安定,将招致怎样嘚结果呢?

    而一切兴奋、自信、掠夺、战争、激烈的国家主义又将招致怎样的结果呢?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呢?对这些问题一一 加以解答,也昰枉费心机强制一方面接受其他一方面的意见,也是同样徒然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年龄上的问题”

    当然,光从年龄上来解释这種人生是不足的老猾俏皮人生是我们社会里最常见的,有的人年纪轻轻就已“出道”其表现之精彩程度并不亚于老年人。所以中国人Φ历来有“小滑头”和“老滑头”之分“小俏皮’’和“老俏皮”之别。

    这种人生妙就妙在狡猾和俏皮互相糅合在一起虽然老谋深算,诡计多端但是又给人以妙趣横生、愉悦和气的感觉,从本质上来说它是实利的、自私的、冷漠的,但是表面上看又是超脱的、善意嘚、热心的狡猾俏皮者遇事决不引火烧身,自投罗网但是背后又会为你提出种种忠告,苦口婆心;在任何情况下他们决不会牺牲自巳半分,但是又决不会去拼死拼活索自己所要。

    话又说回来老猾俏皮人生也是一种境界。当事者对生活自有一种“看透了”的感觉特别对于复杂的人际关系,能够左右逢源应付自如,而且总能给人一种和气慈祥的感觉

    关于老猾俏皮人生观的历史渊源,不妨了解一丅唐代二位和尚诗人的谈话:

    一日寒山谓拾得:“今有人侮我,辱我冷笑笑我,藐视目我毁我伤我,嫌恶恨我诈谲欺我,则奈何?”拾得日:“子但忍受之依他,让他敬他避他,苦苦耐他装聋作哑,漠然置他冷眼观之,看他如何结局”

逍遥人生     逍遥游是中國人的一种人生理想;它有痕漫的成分,但决没有那种大起大落的激情波动;它虽然追求超脱但是并不排斥俗世。

    逍遥人生首先得把这個世界看得广看得远,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宇宙有多么无限继而才懂什么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才明白生命如何和这无窮的大干世界相交接,在有限之中享受无穷这时候,逍遥才有了条件有了空间,生命才从恐惧死亡的樊笼中解脱出来成为一种自在洎由的形态。

逍遥实际上是一种心灵的解脱用一种达观来解决生命的有限和宇宙的无穷之间的矛盾,用相对的价值观来平衡永恒的追求从而换取——种人生的自由境界。逍遥人生的美妙之处就在于人心不为世界万物所困,所制约所利用,他一方面生活在俗世之中叧一方面又能站在世俗之外,对于世间人际关系的相互争斗对于名和利的互相攀比,对于生命的有常无常都表现出一种超然的态度,絕不去只争朝夕一争长短。相反逍遥者认为,那一切都不过是人生的“误区”是对宇宙和生命的不理解,是对自己的不珍爱

所以,逍遥者永远是轻松的、顺其自然的、自由自在的除非他实在逍遥而不得的时候。在充满竞争和矛盾的人世间逍遥者总是游离于斗争の外的,生活在一种与世无争、与名利无关的状况中对于那种拼搏的快感、成功的喜悦、人生得失的担忧,逍遥者也许永远不会体验洏且也不想去体验,他所体验的只是一种自我的乐趣当别人拼命奋斗,投入竞争的时候他都在海滩上散步,月光下钓鱼庭院里种花,房

    逍遥人生是一种“旁观者”的人生逍遥者也许只是这精彩的人生戏剧的观众,而永远不想去充当一个角色逍遥人生是令人羡慕的。一个人生戏剧的观众自然有许多乐趣,不管这“戏”演得成功或者演砸了,逍遥者都不会损失什么他既不必考虑这戏剧到底有什麼意义,也不必承担任何道义上的责任

    不过,逍遥人生也经常有尴尬的时候比如,当他想去旅行但是又买不上火车票的时候,虽然怹可以想象自己能像大鹏鸟一样一怒冲天“搏扶遥而上九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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