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手掌伸开flash动画双臂,上面还有一顶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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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c/nginx/nginx.conf.  今天要晚一点,还没修改错别字。  连着下了两天雨。
  “你怎么来了?这里在演戏!”  小鸦没来得及卸妆,把我拉走。喔,演戏呀!我终于放心了,都是假的,不用害怕。不过,这戏是谁编的,太让人费解了?比如这个场景,在手机上,画面徐徐打开,又是“易企秀”吗?不过那内容真的很吸引人,像黑白片,又像水墨画。雾中的江南水乡,一只小船缓缓从雾中划过来,那人自然是披蓑戴笠,典型的渔夫形象从古诗词中临摹下来的“孤舟随笠翁”。画面拉近,一个清朝的人,拖着一根小辫子在脑后,那脸变了形,眼神惊恐,另一个人带着一顶帽子,帽子上缀着一根野鸡翎子。  画面突然起了变化,不要翻页太快,我都还没有弄明白基本情况!那个人光着身子,跪在地上缩着身子,满脸满头大汗,肋骨一根一根冒出来,标准的瘦骨嶙峋。这个人是不是瘾发了,是烟鬼?  戴帽子的那个人过来,呱啦呱啦说了一通,然后有师爷过来,称一秤草药,我心里猜测拖辫子的人是鸦片瘾发作,那油桐果一样的东西证实我的猜测。伙计不停地般来一堆一堆的草药,铺在地上,有这么吃药的吗?  画面再次切换,转到河滩,在香港武侠片中常见的外景,高手对决就在那。河滩上种了几丛茅草,在草丛下,有一块大石头,在这里见到这样的石头还是很诧异,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搬过来。石头上用繁体字写着几个棣书,是“姜国斌”几个字,我突然变得很聪明,居然认得这么难认的字。  字幕出现了,是“XXX娱乐有限公司”,我很为小鸦感到高兴:  “小鸦,你终于混出头了!这是京城的公司,发展顺利吗?”  “只是演戏,你何必当真。”  小鸦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她说让我开开眼界,别总是窝在老院子里,浑身透着古董的味道。我自然是欣喜若狂,这当然好!
  说声抱歉,耽误好几天,今天补上。不知不觉一晃就要到两年了,吹牛也好,摆龙门阵也罢,居然两年了!
  既然是演戏,那就投入深一点,演得像真的一样。我装得很高兴,不过内心也真是很新鲜,小鸦总能带给人不一样的感官享受。喔喔我们这是在哪?是开会还是培训?大家聚在一起往某个方向走去,景象看起来很熟,却又透着陌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道旁有很高大的林荫树,一条宽阔的马路从树荫下探出来。在树木的浓荫下,隐约可见几个人,像画中的点缀,洒在纸上。天色不甚明亮,总是雾蒙蒙的,我靠近大门,在高高的台阶下,有一个水龙头,滴着水。喔,记起来了,这应该是某个朋友工作的地方,只是很多年了,怎么还会是这个样子?据说早就改建了?  我来不及细想,就被大街上的景象吸引,在马路上摆起了临时的摊位,横幅上大书几个字“XX购物节,诚邀各地商家”。一个坝坝,扯个棚棚,摆几张板板,展销会,购物节就隆重开张。人们潮涌而去,平常散在各处的商品聚在一起,方便选购,价格根本谈不上便宜。  在人潮中拥挤,把小鸦给挤丢了,我茫然四顾,寻找回去的方向。画面变得明亮起来,一群人向会场走去,这是很熟悉的街道,就不出勤的伙伴也来了,真叫人高兴。同行的还有大名鼎鼎的某经理,从来都只有仰视的人物,居然跟我们同行,并且还是走路。她其实蛮可亲的,穿着标准的职业装。  一大群人,走着走着,居然不知道该往哪去,领队的不清楚,跟在后面的也不清楚。其中一个人建议,往右边走,要近一点,从书院察过去。什么鬼哟,啥时候出现了了这么个名字古怪的书院,据说是小镇唯一一所学府的分院。果然在小广场的小花园里有很多的学生,穿着白衬衣,黑色的短裙,其中一个头发很长,在脑后扎成马尾。他们明显是刚入校的新生,还是一群孩子,热热闹闹地准备搞什么庆典吗,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找不到小鸦,我很生气,她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把我给扔了!但是又有更为有趣,更为新鲜的事件将我吸引,于是也就将失去小鸦和小寒的落寞减轻了一些。
  系统故障,所有文字全部丢失!很多天都不能恢复元气,真没想到
  但是这短暂的新奇并没持续多久,很快又再度陷入梦魇之中。从右边垂下几级石梯,一个人在那踯躅而行,穿着蓝色的长袿子,黑色的长发披在脑后,有雾,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这个场景总是重复出现,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雾蒙蒙的天,雾蒙蒙的小镇,镇上的这条有些阴郁的小巷,一个穿着湖兰色长衫的女人,披散着头发,从石级上走下来,背后是古老的木楼,犬牙交错状。我从巷子的另一头向她走去,背后有一线天光,预示那里还曾经昼夜分明。而我要去的地方则浑浑沌沌的,难辨晨昏。  青石街道湿漉漉的,映着栈房大门口灯笼晕出的烛光,日晒雨淋,灯笼早已失去了鲜艳的颜色。街上店铺都关着门,没有几个行人,冷冷清清的,这是一个被遗忘的小镇。女人见有人过来,仰着头,双臂后扬,发出嗤嗤的笑声,我立即警觉起来,未必是个花痴?为安全考虑,还是离她远一点。我到镇上来办事,可不想惹什么麻烦。
  存稿丢失了,修收错别字的借口也没有了,只能忙里偷闲,有空就上来冒个泡。
  我去找小耗子,她像燕儿一样,飞来飞去,飘忽不定,我们常常很久都不联系,然后又在某一天忽然遇见。或者在匆匆忙忙上下班的路口,或者朋友聚会时在热闹的大厅,或者一个人走在路上,被无意间飘落的一片树叶吸引,一抬眼,恰好就会抓获耗子的身影,而她正好热情地望着我,满面笑容。总之,耗子是不会弄丢的朋友,纵使三年五年音讯皆无。  避开拢自己长发的女人,我继续往前找,依稀记得耗子说她还在老地方,在外面游荡一圈又回来重操旧业。她说这话的时侯,有几分自嘲,又有几分夸张,满不在乎的表情,外面的苦与乐顿时显得稀松平常。耗子一家人在城里开店,隔几年换行业,自然要搬迁门面,真像一只川耗子,到处打洞,几年下来,把小镇也是钻透了的。  看见耗子家门口那标志性的大石头,我加快了脚步,镇子的建造者和设计者不知道怎么想的,街道名称不是悬在头顶的指示牌,而是一块大石头,直接从山上撬下来的那种黑石头,顿在路口,刻上字,稳稳地一块路标。初次进入小镇的人会有些不习惯,以为是一个游乐园,那些设施看起来总让人好笑,  “这是干嘛呢?搞什么鬼?”  游客心里嘀咕,不过很快就勿略了这小小的不适应,小镇有一种魔力,会让来的人流连忘返。
  店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使人恍惚回到很久以前的时光,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每天清晨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自家的院子。竹枝扎的扫帚在地上拂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地上留下一道道划痕,树叶上滴下昨夜的露水,阳光穿透薄雾洒满小院。现在,我站在店门口就是这样的错觉,这不像是店铺,而是一家农户,并且见到久违的阳光,在小镇,这是非常稀奇的!  跨进店铺,我还没开口询问,立刻被雷翻了!这难道是小耗子?头发扎两个把把,直冲冲地斜在后脑勺,与肩膀脖子恰好构成一个三角形。眉毛画得又粗又浓,很夸张的卧蚕眉,压迫得眼睛失去了威严,眯缝着,尽管画了眼线,还是没睡醒的样子,泪汪汪的。店铺里的摆设更是怪异,墙上安装几张理发店那种大镜子,地上凌乱的堆满钉子,电线,螺丝,板扣等小五金,屋子中间摆放一张小桌子,还有几只小凳子。  我还没开口,姑娘主动向我打招呼,告诉我小耗子搬走了,不在这里做生意,至于到哪去了,去干什么,她也不知道。我无话可说,也不去想,她怎么会知道我的来意,只要踏进小镇,任何奇怪的事情都可以发生,完全超乎想像。  我默默地退出来,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忙无目的地在镇上闲逛。其实,来镇子很多次了,似乎从来没有走出半边街的范围,今天难得空闲,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间,不如看看这条街到底通向哪里。
  我承认从来没有走出过半边镇,对半边街之外的世界更是一无所知。小鸦曾经说,要带我出去看看,也仅仅是说说而已,然后她消失了。小耗子是刚刚认识的朋友,没想到在这浓雾笼罩的小镇,还有如此欢乐的居民,为什么以前没遇到呢?  小耗子喜欢化妆,尽管被家人戏虐:  “一张脸画得跟鬼似的,把孩子都吓哭了!”  但是小耗子依然乐此不彼,不断地拜师学艺,技术精益求精,终于可以媲美港片中的路人,跟韩剧精致的妆容还有距离,但是小耗子不气馁,不妥协,孜孜以求。经常变化的,还有小耗子的头发,世面上流行什么发型,她一定会率先模仿,因此头上色彩丰满,对视觉是一次又一次的挑战。  小耗子的精神生活也丰富多彩,没事的时候,坐在柜台后,满怀深情地看歌星的碟片,脸上的表情随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而变化。但是这些歌星,我几乎都没听说过,简直是孤陋寡闻!不过,我还真不喜欢这些歌星,在舞台上跳来跳去,表情极其夸张,唱词也是浓艳俚俗,跟小耗子的生活很贴切。  但是,这些并不能阻止我和小耗子成为朋友!我们的个性完全不同,喜好也相差悬殊,因为这关系到一个秘密。而这次到小镇,也是为这个来的,但是顶着卧蚕眉的姑娘却告诉我说,小耗子出去了,一般情况下,小耗子是不会爽约的,可能出现什么状况了,我们要原谅她。  我刻意要避开的人,偏偏躲不过!刚刚转出铺满阳光的小院,身后就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吼叫,那是一个受伤的野兽的咆哮,完全丧失理智,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申诉,出口就伤人,还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姿态。我加快脚步,惊慌失措,几乎是落荒而逃!老天,再不要让我遇见这样的人,我早就受够了!  在小寒的记忆里,也有这么一段阴暗的回忆,当我还能与她心意相通的时候,总是在这段阴沉的记忆面前不寒而栗!我以为,造成小寒不可逆转的性格转变,就是这个暴躁的阴冷的却又是可怜的女人对她的影响。据说,这种负面的情绪极具感染力,像瘟疫一般会迅速传染,一旦被伤害,终身带毒,很难痊愈。从这点看,小寒是善良的,宁愿一个人在孤寂中煎熬,也不愿意连累我。  “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必须从你的生活中消失!记住,要离他们远一点,尽可能远一点!”  这是小寒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无比悲伤,却又无可奈何!小寒如此坚决地离开,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也没有用。  不用回头,我敏锐地感知,追赶我的一定是那个花痴!站在镇子口上,拢头发的怪异女人!从镇子出现,女人就出现了,没人说得出她的来历,也没人知道她具体的住在那条街,那条巷子,只知道这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女人,见到她,比见鬼还可怕!  我亡命逃奔,如同被猎狗追赶的兔子,累死也不要落到女人的手中!事情往往不会如人所愿,该来的总是躲不过,认命吧!小子!
  发狂的女人飘起来无声无息,但我却难逃出她的魔掌,尽管我竭尽全力,却迈不开步子,瘫软在地,束手就擒。长发遮掩的脸凑近我的鼻子,嗅到女人的呼吸,是河岸边臭椿的味道,那眼睛又细又长,脸很白,嘴巴很小,涂的很艳。天!这只是一张脸谱,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那么,在面具之后是谁?男的还是女的?  我不敢往下想,心里只一个劲咒骂江巴,所有倒霉的事,都从偶遇江巴开始的。  面具人悉悉索索摸索,从长袍下伸出它的手臂,我闭上眼睛,感觉一双枯槁的老手正划过我的肌肤,选择从哪里下手,要撕开我,让血慢慢流尽,好滋润它的红唇。  “小苇!小苇!”  一阵欢快的呼叫,正是小耗子的声音,我从梦魇中惊醒,大白天也会被迷惑?但是,我始终不愿相信刚才真的是梦,那痛楚是如此强烈而又真实。  “小耗子!他们说你出去了?”  “你一走,我就回来了,马上来找你。走吧,到我那去吃饭,从老家带的新米。”  我毫不客气,跟在小耗子身后,她还要去市场买菜,预备一桌丰盛的午餐。叽叽呱呱扯着闲龙门阵,一抬腿,又回到那阳光普照的小院,在电视机前坐着一个老妇人,见我们进屋,站起来,拘谨地笑笑,打着招呼。  “这是我妈。苇子,坐一会,我去做饭!”
  老妇人双手交叉叠放在大腿上,正襟危坐,面带笑容,向我嘘寒问暖。刻意装出来的亲热,不能掩盖她见到陌生人的紧张,这样一来,我顿时显得很呆滞,神思飘浮,向门外望去,目光越过树梢,避开街上热闹的市民,瞟向那条幽深的巷子。这一看不打紧,我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收回目光。老妇人关心地问:  “小苇,是不是冷?要不要加件衣服?”  “伯妈,不用!今年地里收成好不好?”我很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  “耗子爸走了之后,我没做地了。往年这时节,田坎上长满猪皮孔,嫩汪汪的。耗子挎着竹篮,蹲在地边,一会儿就剜半篮子。”  老妇人絮絮述说那些琐事,仿佛回到从前,初次见面的紧张被击破,一股淡淡的情绪在我们间漫延。我又向巷口瞟了一眼,她还在那,披着长发的女人,坐在石阶上,远看像一幅美丽的图画。  “地边有一棵桑树,桑泡又大又甜。耗子在家里时,骑在树上摘桑泡,边摘边吃,嘴唇染得黢乌。河沟里还有虾,还有鱼,小耗子像儿娃子一样,跳下去抓鱼捉虾。”  老妇人越说越高兴,小耗子喊吃饭了,老妇人才刹住话题。  “你什么时侯空?”  在饭桌上,我问小耗子。  “这个,我也确定不了。我妈要回去,让她先去打听一下。”  老妇人接过话头:  “我去问过了,她出去了,还不晓得啥时侯才回来。”  我有些失望,寄托在小耗子身上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埋头吃饭!上次和小耗子吹牛时,提到我老是失眠,总在天快亮的时侯,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然后睁着眼等天亮。小耗子很热心地说,在她老家有一个人,专门治这种病,不打针,不吃药,具体怎么的,要去了才知道。  从小耗子家里出来,我提心吊胆绕过巷子,但愿能躲过去。
  “过来!叫你呢?”  女人坐在石阶上,向我招手,那眼神透着邪魅。见我不理她,转而恼羞成怒,叽里咕恶毒咒骂,并且眼神很茫然,空空洞洞的,慌张地乱瞄,不知道究竟该盯哪里。这肯定是一个疯子,可怜又可恶的疯子,有人曾经见到她被揍得鼻青脸肿,还在叫骂。一般情况下,镇上的人还是心怀善意,对她不理不睬,见到马上躲开。  我拐入另一条小巷,避开疯女人,她不仅让我厌恶,还有一丝恐惧,但确实没有嘲笑的意思。因为,她盯我的眼神与别人有些不一样,不是癫狂,而是恐吓,眼神是如此凌厉,像刀子一般向我飞来,躲都躲不开。  我真的想不起来,啥时候把她给惹上了,总在我身边晃悠,冷不丁又撞上了!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只要她一出现,我所有的好心情顿时化为泡影。  “别想逃!”  女人挡在我面前,语气除了有点冷,跟正常人没有两样。我不敢正视她,低着头,还在徒然地寻找机会逃窜。  “别费心了!你心里想什么,我全都明白!你找的人,小耗子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她在哪里,别枉费心思了!但是,我可以找到她,只要你答应我!”  我抬头,迎接女人的目光,她一袭月白的长裙,腰身掐的恰到好处,头发在脑后挽个发髻,脸上亦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疯癫的迹象。我大感诧异!难道她是附体在疯子躯壳上,那她的真身又在哪里?或者是聊斋中跑出来的狐仙鬼妖?大天白日的,未必真的见鬼了?  “不要乱想了!你到底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建议?这样咱们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  女人一弹指头,从指缝中弹出一股青烟,我屏住呼吸,害怕这妖孽搞鬼。从烟雾中,走出一个人影,一见之下,我立即跪了,看来这女魔头来历不小,不服不行!  我恼怒地盯着那虚幻的人影,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撕得粉碎!女人微微一笑,收回幻术,倨傲地对我说:  “去不去,由你选择!想好了回答我!”
  我还试图作垂死挣扎,四处张望,以为小耗子还会再次出现,女人冷冷一笑:  “你还以为会有奇迹出现?哈哈!你想知道他们是怎样生活的吗?要不要我给你揭示真相?”  “你就不能厚道一点,不要这么尖酸刻薄?不准你侮辱我的朋友,他们只是想生活过得好一点,犯得着你来点评吗?”  “执迷不悟!我也懒得教导你,浪费精力。说吧,去还是不去?”  我原本想誓死不从,坚持到底,但是受不了女人目光的逼视,心跳加快,全身冒汗,说话变得结结巴巴的,费了好大劲,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去也可以,不去也可以?”  女人暴躁起来,甩袖而去,把我撂在街上,自顾自去了。我有些小得意,对付这些直来直去的人,只要沉住气,不温不火,逼得他们发狂,我就赢了。我还没来得及得意,立即跳了起来,朝女人追去:  “等等我!我跟你去!”  在我周围,是一片无边的黑暗,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有多宽,无边无际将我裹在中间。那些街道呀,房屋呀,露水一般蒸发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哟!连一个活物都没有!  在黑暗中,又有很多细微的声音,如窃窃私语。再细看,还有点点火光,冷冷的,微微发绿。现在,那正在飞奔而去的女人成了唯一一个可以交流的人,我如果不撵上她,根本不可能脱离这混沌。  “等等我!慢慢走!”  女人赌气般越走越快,简直就是在飞!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始终赶不上去。我必须不停地奔跑,不管有没有用,它们跟上来了,嗡嗡嘤嘤,会不会杀了我?  虽然想过很多次会如何壮烈死去,但是真的死亡的阴影压过来,却不想那么窝囊地死去,不明不白的,咽不下这口怨气。
  女人又恢复了癫狂,在前面慢摇摇地,一边呵呵地大笑,一边色迷迷地四处打望,并且身态臃肿,皮肤粗糙,又黑又蛮。我倒吸一口冷气,侧转身,狂呕。四周又恢复了正常,还是雾气笼罩的小镇,悠闲的居民,千古不变,湿漉漉的青石街道。刚刚不过是一个回闪的梦境?但它频繁地出现,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严重地干扰了我正常的生活。  小耗子说,在她老家有个仙娘,会看水,只要去求她,化碗水,喝两口就可以免除病痛和灾难。但是,仙娘不过是传说,如果某一天,她出现在我面前,不过是一个干瘪的有些神壳壳的老太婆,缺了颗门牙,说话不关风,稀疏的头发用橡皮筯随意扎在脑后,像可怜的耗子尾巴。这分明是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太婆,并且还是无依无靠的孤老,我会不会大倒胃口,对神仙彻底失去信心呢?不见也罢!  漫无目的地在小镇游逛,我差点忘了来这里的粗衷,只要能避开疯子,随便在哪走走看看都行。  为了打发这漫长而又无聊的时光,我开始研究小镇街道的布局,终于有了重大发现!每一条街道都是独立的,同时又是互相穿越,有交集而又不会交叉。换言之,小镇是又很多密集的小巷构成的一张立体的网络,街道环环相扣,看不到开始,也看不到尽头,每一个节点即是开始也是结束。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撞鬼了!我怎么掉进来的?  我不得不为出路担忧,在这陌生的小镇,是否会被活活困死?
  “哈喽!”  我吃了一惊,是谁呀?  “怎么?不认识我了?”  一个女人靠近我,摘下墨镜,很热情地拍着我的肩膀。哦!原来是她呀!“资深帅哥”的组员,一个很风骚的女人,最特别的是她的衬衣,普通的白衬衣,胸口上绣了一枝牡丹,是她自己用丝线一针一线绣的。这件衬衣质地并不好,纯粹的地摊货,箍在身上紧绷绷的,扣子都扣不拢,随时都会爆裂。  “资深帅哥”是一个相当搞笑的人物,保留节目是《谢谢你的爱》,当唱到“不要问我曾经爱过字少人”时,光溜溜的脑门上就开始冒汗。那几根飘拂的长发滑下来,他又用手扶上去,反复几次,那头发总是不听使唤,还是要往下掉 ,最后只好任由它粘在眉毛上。而眉毛又粗又浓,压在那双小眼睛上,表情相当滑稽,轰动效果远远胜过他的歌唱表演。  “资深帅哥”身边有很多女学员,她们三四个人合租了一套房子,这些人都是老乡,打工时聚在一起,晃了一圈又回到这儿。我曾经跟他的一个组员去陪访,这位学员在寝室上贴着很多纸条,写着励志的语录。在墙上挂着面小镜子,每天出门前都要对着镜子矫正口型,练习微笑,收拾齐整才出门。虽然她是外地人,在这租房 子,却频频签单,这让我很羡慕。看看自己成天 在大街上跑来跑去,鞋都磨破了好几双,却连续几个月挂零,眼看着就要从这个行业给淘汰了。  于是某一天,当这位伙伴靠近我,向我搭讪,希望我能跟她陪访时,二话设说就答应了。她的客户办公室就在公司与她的出租屋之间,说真的,这地方,我还真的没勇气去拜访。  经过大门时,这位伙伴很随和地跟门卫打招,看来他们混得很熟。上楼转弯,经过一长溜办公室,个大胖子坐在一个很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眉毛和眼睫毛很淡,眼珠也是很浅的颜色。看得出来,业务员跟他相当热悉,两人很亲热地相互赞美,我感到异常窘迫,如一颗闪闪发亮的大灯泡,真不应该来!  胖子眨着眼晴望着我,显然有些不放心,业务员向他介绍,这是我同伴,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一阵胡吹。胖子一下子来了兴趣,有些小兴奋,同时还有些羞涩。业务员又转向我,介绍她的客户,  “这个也是文学发烧友,还出了个人专集!”  然后她又面向胖子,说:  “今天,我们特意来拜访你,顺便带着崇敬的心情来拜读你的作品.”  胖子脸腾的一下子红了,从文件柜里捧出崭新的4本书,送给我们一人两本,非常感激地说:  “拿去读,送给你们!”  书的装祯非常精致,印刷成本一定不菲!翻开第一页,我就没了读下去的兴趣,所谓诗集不过是一些七长八短的句子,胡乱地凑在一起。另一本散文集更是看得人头疼,直接扔垃圾堆得了!当时我还是非常礼貌地接过书,恭恭敬敬地。胖子特别拿出两张报纸给我们把书包好。  接下来就是他们两人在聊天,我成了一颗特别亮的大灯泡,浑身不自在。没有多久这个业务就脱落了,有一次我路过那里,铁门后,花木繁盛。
  我没有问,她后来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么,又不是健康告知,干嘛去问这些呢!对她来说那段经历意味着什么,理想?梦幻?我不是当事人,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也就不妄加评论。许许多多的业务员像流星一样划过天空,消失在深邃的星空。那短暂的职业生涯会在他们的一生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这是肯定的。  而我能留存下来,原因只有一个,太傻了,不够灵活,不会转弯,只想付出了时间和精力,一定要给我回报!如果没有结果,那这个行业就是个赖皮,说话不作数。而事实上,这个行业成就了很多人,他们在这里实现了自我价值。暂时的失意,不是这个行业有问题,得在自身多找找原因,或许是心态不好,或许是方法不对,或许是功力不够?  引荐我的主管说,你很有潜力,不要放弃!虽然她早早地离开,这话可没说错,很有道理呀!  带我的经理说,老天总会开眼的!这话让人鼻子一酸,咋这般悲怆呢?  我满腔热情地回应她,而对方问了我一句话,马上变了脸色,刻意地回避我。  她问:“你还在那里?还在坚持?”  我老老实实回答:“是的!还在忍饥挨饿坚守!”  她把摘下的墨镜戴上,扣上一顶宽沿帽子,像个贵妇一般向我招招手,跳上一辆出租车跑了。她样子没变,只是发福了,虽然她招呼了我,而我们依然不认识。  虽然伊的出现没有解决我的困境,但是也让我发现,小镇的特异就在于,只要心有所思,必然会有感应!太神奇了!从现在开始,只能想好事,不能想坏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就是爬也要爬出去!  我开始搜索枯肠,想一切可能遇到的好人好事,这不,幸运之神真的来临了!
  我这人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呢?遵守时间,从不迟到早退!那天去得很早,又是第一个到公司,其实很多年以来,我都是最早的。长期以来,养成了习惯,鸡一叫,就醒了,眼睁睁等天亮。到了楼下,门还没开,按了半天门铃,也不见保安下来。又绕到后门,爬上二楼,门还是没开,扯起喉咙吼了一歇,一点反应都没有。今天是咋的?都睡死了?  又回到前门,冷飕飕地站在门口,很无聊,在大街上散漫地走动,望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  街道对面那个人对我微微一笑,然后我就作魔般跨过天桥,朝他走去。  “快呀!要迟到了!”  他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跑,终于在大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我们挤进了教室。讲台上那个人看着很眼熟,左偏的分头,掺杂着白发,这分明是我们的营销老总,怎么站讲台上去了?他手中握的教鞭也是奇葩,我敢说,在世上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一截竹子,两头接注射器针筒,针筒再套一截塑料管,外面紧紧地缠着医用胶带。  演讲一异常精彩,台上台下掌声雷动,营销老总讲着讲着,突然跑了出去!透过巨大的落地式玻璃,看得到操场,操场上有一个篮捄场,一群人在比赛。跑下讲台的讲师,吹着口哨,挥舞着小旗子,激动地上跳下窜,怎么眨眼工夫,他角色转换,变成裁判了?  营销总大声呐喊,一遍又一遍,震耳发聩:  “在希望的田野上!在希望的田野上!在希望的田野上!在希望的田野上!”  于是转机出现了,就从希望的田野开始。
  抱歉,时间调整不过来,恢复正常可能要6月
  图片来自网络。  回来了!
  【13一枝黄花】  攀西总到任的那天,恰逢大雪!很多年都没下雪了,这雪来的狂野,从半夜时分下起,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歇。第二天,守门的大爷说,昨天晚上,公司的部门经理说,下雪了,雪很大!那时刚好他们从歌厅出来,已是深夜。  西总个子不高,衣服套在身上显得很宽大,话不多,但声音洪亮,运丹田之气发音,且每一句都有点石成金的效果。道理很朴实,往往被人忽视,我们总是盯着虚无飘渺的理想,结果如同吸食毒品一样,成天耽于幻想,渐渐远离现实。而攀西总把团队引导至平凡之路,辛勤耕耘,播种理想和信念,收获品味人生。  西总说,我只做第一,绝不屈居第二!让我们的主管收入翻番,成为最有价值的人,过上有品位的生活。不要在菜市场上,为一毛两毛零钱跟摊贩争执不下。如果大家的收入上不去,我是罪人!  他说,我要用鞭子抽着你前行,要做就做最好,否则请早一点离开,不要死在这里!  这时,发生了一件大事,而公司借势营销,把灾难变成励志,组织成员去灾区开现场会。  “到了那地方,挖掘机停在废墟上,工人干了半天,就不干了!一铲子下去,挖出来的都是残砖破瓦和残缺的躯干!许多人当场就吐了,恨不得把肠肝肚肺都吐出来!当我们站在灾后的废墟上,感到一种深深的内疚,投保率不到0.4%,公司有钱也赔不出去!上了保险的一头猪,可获赔6000元,而没有上报保险的人呢?由政府解决安葬费,还没有一头猪值钱!”  据参观回来的人分享,在那特别的现场会上,每个人都深有触动,不是流泪,也不是发表空虚的感叹,战胜恐惧的是0.4%和眼前生命被摧毁的残酷现实。  每一个从业者心中都生起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在希望的田野上,我们是星星点点的火种,必将成燎原之势!  星火计划之燎原行动,在希望的田野上掀起一场变革。我完全是被动地卷入,渐渐从迷迷糊糊的状态解脱,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丰满。  现实的生活有所改善,而我还是我常常不由自主地进入那个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其实,他们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任何的逃避都是无济于事的!当我明白时,才知道这是多么痛的醒悟!  那个地方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并且又总是戛然而止,常常把我一个人撂在那,而它却扬长而去,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我不能明白,究竟是梦呢还是某个被剪辑的记忆片段?懒得去追究,干脆原原本本记录下来。  我的生活基本恢复正常,像普通人那样为生计奔波,早九晚五,茶米油盐。但是,我不能从中找到快乐,依然在迷糊中渡过,直到有一天,无意间撞破被层层掩盖的事实真相。
  有很多情节不记得了,尽管很努力地回忆,还是遗忘了!我从礼堂出来,刚刚听了一天激动人心的培训,满脸通红,浑身发烫。夜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公交车早已下班,打车呢,站了半天,没有招到一辆车。那些司机匆匆忙忙的,一踩油门,哄的一声跑了。  我去找小倩,认识小倩也纯属偶然,当新人新秀的小铃铛横空出世时,惊呆了所有小伙伴!那天我去送票,小铃铛邀请我去她家看看,顺口就答应了。但是出了巷子,却不是往原来的方向,而是往西,我虽然有些诧异,也不便开口,只默默也跟在后面。  这是什么时侯新修的楼盘,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呢?房间宽敞明亮,像展馆一样,预留的楼梯可并列5,6个人同行。但奇怪的是,没有楼梯,一块木板靠在墙上,我们得像攀岩一样撑着木板,艰难地往房间里爬。这就是小铃铛的家?居然不敢想像!宽敞奢华,铺着柚木地板,打了石蜡,安装有巨大的落地式玻璃窗。但是,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件家具也没有,分明就是跳舞的排练大厅。  我转身去找小铃铛,却没见到人影子,惊恐地大呼小叫,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自我介绍,名叫小倩。  “小铃铛呢?她去哪里了?”  “我不认识小铃铛,这是我的家,要不去看看?”  小倩热情相邀,而我是没有任何选择,只能跟在她后面,好在这个女人暂时还没有恶意。  小倩带我走进旁边的小屋,也是空荡荡的,墙壁没有粉刷。竹竿上晾着衣服,一件黑色的毛衣,装饰有很多闪闪发亮的金属片。小倩很兴奋地在身上比划,问我好不好看?我只好违心地说,很漂亮!这就是一件十足的地摊货,但是穿在小倩身上还是很般配的。  小倩很高兴,亲自下厨给我做她的拿手小吃,一道开胃小菜。食材非常简单,品尝一次之后,便欲罢不能,终生难忘!那些土生土长的食材经过阳光和风的作用,再配以简单的佐料,完全是天然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回味悠长!  小倩说胡萝卜要选小樱子的本地萝卜,那种才香,表皮要光滑,切花刀,穿起来晾干!吃的时候先用水冲洗,再用温开水泡发,沥干水分,用鲜开水穿一下,沥干。配料有花生米,搓皮,敲开成两个半片,小香葱,白糖,盐巴,香油拌匀。  这道小菜下酒下饭都可以,很好吃,但最纯正的味道只有小倩才做得出来。只要嘴馋了,就给小倩打电话,告诉她,要过来吃饭,准备一下。小倩说,来就是了!于是噔噔噔跑过去蹭饭,就为思念那风干胡萝卜的味道!  “最近怎么样?”  小倩一边做饭,一边跟我聊天。  “还行!来了个新人,简直是个传奇,天天签单,我在她面前简直无地自容!”  “不要急,人各有命!”  小倩手脚麻利,饭菜很快端上桌子,我很快被美食吸引,忘掉所有的不快。  今天又开始思念小倩的风干萝卜干的味道,于是趁下乡之前去蹭一顿。哈哈我到得太早了!天还没亮,小倩躲在门后,把玻璃门拉开一条缝,放我进去。屏风隔出来的小间,摆了一张小圆桌,一张美容床,一张小椅子,挤得连脚都放不下了。  透过毛玻璃,看得见外面的灯光,依然黑魆魆的。小倩头发蓬乱,虽然被我打扰,并没有恼火的意味。我说,今天要到乡镇去,作小交会。小倩默默地站在一边,扶着门框。
  外面响起叮叮当当的铃声,组训推着自行车经过,我连忙跟出去。在门市边,是拆迁的废墟,他们两推着自行车艰难地行进,一个还怀身大气的,快临产了。  目的地到了,一溜平方,建在一个湖边,或者只是一个水库。水边植着些柳树,三三两两的人在堤坝上散步,其中还有一个是我的老同学。她很亲热地跑过来和我说话,我惨兮兮地把脚举给他看:  “鞋掉了!我只好穿着袜子去乡下!”  同学很热心,带我去她的出租屋,翻出一堆鞋子给我选。  “谢谢!太感谢了!”  我摆着手退出来,都是些什么鞋子呀!烂胶鞋,估计是在哪收破烂来的,而她的小屋真的是收破烂的。看出我的尴尬,同学很大方地脱下自己脚上的鞋要给我,那是一双很罕见的布鞋,手工打造的,更破更烂。我落荒而逃,这样的热情让人情何以堪!  我们一路同行,淋着雨,我把伞递上去,试图为前面两个人避雨,伞递到左边,他们住右边躲。伞递到右边,他们往左边躲,反复几次,那一男一女加快脚步往前走,我也加快脚步跟进。那女人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她穿着一件鹅黄的风衣,里面套一件浅灰的T恤,头发作过漂染,披在肩头。我后退一步,呆呆地立在那儿,低着头。  我依然跟在他们后面,穿过一个山洞,很陡的土坎,从洞口透下一线天光。那两人蹲在洞口,女人弯着腰,把伞尖对着我刺过来。我侧身躲过,女人笑得很甜,再次把沾着血的伞尖向我插来。我头一偏,闪开,攀着土坎翻上去,握起伞,如托起一柄标枪,向女人的喉咙刺去。女人往后一仰,瘫软下去,脸上依然是妖媚的笑。我拨出伞柄,继续往前走。周围静悄悄的,居然连起哄都没有。我非常失望,前面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木头做的围栏,倚着一个人,好奇地望着水中。  那水是如此幽蓝,如同矿泉水广告的画面,一个女人涉水而来。她胳膊下挟着一个婴儿,穿着一件蓝色的短裙,一边走一边观望。走到一半,她又折回去,从哪里漂来一个游泳圈,女子把婴儿放到水中,任由她沉到水底。岸上那人在喊:  “把她捞起来!把她捞起来!”  女子望了望岸上,弯下腰,从水底摸出婴儿,挟在胳膊下,继续趟水。  这是个荫凉的傍晚,一条幽静的小河,一个女子涉水而来,岸上一个慵懒的看客。
  这些片段一如既往的凌乱,睁着眼睛,听外面蛙鸣和虫吟,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小会儿。不过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真还分不清。  又来到熟悉的堰塘,水边有一溜发黄的芦苇,支棱在暮色中。  隔着机耕道,看得见有些破败的大教室,空荡荡的窗户,一个人立在那,握着话筒讲课。那不是眼镜老师吗?难道又回来了?  堰塘边的洋姜花开得正艳,黄灿灿的。老师问:  “你们知道建材市场上有多少品种吗?我女儿假期要过来,我们一家在这里呆的时间会长一些。”  一张纸片上密密麻麻记着小字,如同绝密的标准答案。老师学农的,怎么扯到建材去了?再说,他哪来的女儿呢?  我望着天花板发呆,木窗子破败发黑,如同废弃已久的库房。这些问题,超越了课本,更是超越了我的见识,不知道怎么回答!堰塘边那一片黄灿灿的洋姜花,是唯一的亮色,那顽强的生命力,在整个乏善可陈的学生生活中,成了最美好的的回忆。  一个人与我迎面走来,穿着紧绷绷的浅粉色短袖衬衣,头发绑的很高,很夸张地笑着,向我走来,张开双臂。我一时有些错愕,这难道不是老六吗?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上来给我一个热情的拥抱,大声说:  “你来啦?”  我很被动地回答:  “嗯!你?”  “我回来了,还在公司。”  我突然一下头脑开窍,终于明白,老六又回来了,好像本来就该如此似的。  这是候机的大厅,通道边摆着高大的盆栽,那肥大的叶片给粉白的墙上落下几许黯淡的阴影。没有几个人,我们四处晃悠,显得有些无聊。大马说:  “我们去哪?看,那是帆船!”  小白默默地站在旁边,一如既往地寡言。那确实有帆船,在铁丝网的栅栏外,海水很黑,不过没有什么风浪,凝固如同僵硬的墙绘。  我们转了一圈,又回到大厅。真安静,除了我们三,就没有人啦。  又是那些一连串不相连贯的梦境,我宁愿相信这是梦幻,而讨厌去追究这期间的因果。-6:16
  我去找个人,天色一如既往的阴沉,层层的梯田,土路边种着高大的大叶桉。田里关着水,发黑的谷桩矗立在水面。转过弯,是一块稍大的水田,早已平整好。幺姨带着一队人,正在示范如何插秧。她弯着腰,向前斜倾,手握一把抓爬,飞快地从田里跑过去,秧子遂整整齐齐栽下去了。  
  调试中,时间都是碎片。  
  我看了会儿,离开田坎,往右边的小坡爬去。那里是一处居民楼,拆迁改建的那种。爬上窄窄的楼梯,屋里坐满了人,男女老幼都有,看架势,是准备听课,我于是又默默地退出。  又遇见她了,我以为我们不认识,一见之下,才知道是很熟得熟人。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蓬蓬松松的一束马尾。  我转过山弯,恰好与她不期而遇,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走出很远,我突然醒悟,怎么会在这儿遇见她?顿时冷汗直流!汗!大汗!  我蹲在山脚下,背后是长长的石梯,我就那样不停地吃,嘴里包不住了,还在往口里塞,一直塞到呕吐。  恍恍惚惚往前走,一个小孩跟在我身后,稚嫩的脸庞,青黑的头发,脸色很严肃,与年龄很不相称。我们一见就相互喜欢,小孩要我抱,伸出指头拨弄我的头发,小嘴微微翘起,大眼睛,双眼皮,不像本地的小孩。  林子很幽暗,我却不得不往前走,没有人同行。每到月亮照亮堰塘的时节,我被不可知的耳语引诱,揭开被子,跳下床,光着脚悄悄溜出去,一直往水塘走去。村子很静,狗都没叫,灰蒙蒙的月光催眠了村子,甚至把我的脚步声都给吞没了。  在莫名其妙地指引下,我又踏上了那条神秘之旅。其实,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我不过是短暂的离开,再次返回。  路一如既往的幽暗,没有人,树隧道一般,在幽幽的月光下,伸向不可知的秘境。  无人提醒,到了这里,胆战心惊一步一步往前走。  窗外响起布谷鸟的叫声,天快亮了,一夜都是迷迷糊糊的,根本不能好好休息。这次,我终于清楚明白,原来真的有这么个东西,就潜伏在屋子里,我甚至看见他邪魅的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眼睛眯缝,吸附在天花板上,向下探着身子。虽然借用了身边人的模样,但我知道那是另外一个人,与这人毫不相干的。  电扇呜呜鸣响一夜,破声音,气喘吁吁的,像一个老人,响在耳边。我不确定是否已经睡着了,一只手伸过来,小心地触碰我的指尖。我立刻有了反应,挪动身子,想靠近,而那种状态跟着出现,我动弹不得,触觉听觉异常清晰,但是眼睛看不见,四肢僵直,呈现死鱼的状态,或者说搁浅在干坡上的一条鱼。  那只手慢慢靠近,却总是差一点点,我想睁开眼睛,挣扎一番确是徒劳。身边鼾声如雷,我顿时诧异莫名,这个人是谁?他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另一个与我离得远远的,打着鼾,而这个却粘在天花板上,倒立,伸开手臂。
  我又不可名之地陷入困顿的状态,知道该干什么,却动不了。真的,意识极为清晰,必须远离这个东西,它辐射出一阵强大的干扰波,让人很压抑,眼皮沉重,脑子昏昏沉沉,脚步异常沉重。不知道这个家伙想干什么,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却让人很烦。我拼命挣扎,极力摆脱禁锢,胸口沉甸甸的,似乎压了一块磨盘!总算总算睁开眼,全身冷汗,虚脱一般瘫软!  这样不行的,迟早会出人命的,每天上午都是昏昏沉沉,完全不在状态,被动地应付着工作和生活,目光迷茫,精力不能集中。  因为这隐密,尽量减少与周围人的接触,必须要说话,阐明主张,也尽可能少说,或是用简单的表情和符号蒙混过关。一堵无形的高墙将我与他们隔离开来,虽然也会好奇地张望,观察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但是当他们试图向我搭讪,结交时,我会很害怕,紧张地缩成一团,处于一种戒备状态。后来,也就渐渐淡出他们的视线,不参与任何圈子,也没有任何圈子接纳我。  家里的那只怪物已耗尽我的精力,再无力应对其它,哪怕只是淡淡的交流。  
  那么,以前也是他了?呵呵,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来不及细想,那个人又来了,穿着白色的T恤,扁圆的脸,肉乎乎的。他睡在窗台上,伸过手来,我厌恶地扭过头。  在厨房那站着个人,正是这个家伙,我终于相信他有分身术,因此见怪不惊。早饭做好了,既然如此丰盛,不过,我一看就没了胃口。碧绿碧绿的炒黄瓜,间杂大块的肉片,韭菜炒蛋花,还有一碗什么蔬菜炒肉丝,所有的菜都是油汪汪的,没有颜色没有味道,看见它们我的胃就一阵痉挛。  他站着嚼韭菜,绿色的菜粉丝一样垂下来,一头在他齿缝间,一头在盘子里。他嚼得很响,像牛在吃草。  
  我夺门而,捂住嘴,跑下楼梯,在绿化带狂呕!抹去嘴角的泡沫,搽搽眼角的泪水,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天哪,这是什么味?腥臭之极!有点像鱼腥味,又像湿疹病人身上伤口溃烂发出的腐臭!  爸爸曾经说,要击垮我不需要一枪一炮,只要一瓶香水,拧开瓶盖,朝着我喷几喷,立刻就会倒下。不仅是香水,还有一切刺激性的气味,我都受不了!一嗅之下,天旋地转,浑身无力,连意识都丧失了。  而这个腥臭之物居然与我朝夕相伴,难怪会出现以上症状!体检报告上赫然写着:血糖偏低,心律过低,这都是长期危害的结果!当我拿到体检报告单的时候,看了看,随手塞进抽屉。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早晚都是那么回事。  透过窗子可以望见远处,江水,林立的楼房,窗子响得很厉害,是什么在挣扎。呵呵,一只小蛾子趴在墙缝,我吹了口气,它爬走了。这是一个连续的梦,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何时离开。  
  当第一缕曙光出现时,我尚无知觉,但是感到了从未有的快乐。那明净的目光,温暖的关怀,顿时把我从迷雾中拽了出来,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生活是如此美好,我为何过得如此凄惨!  公司组织我们去外地参观,原定包车去,我与另一个伙伴离开大部队,独自前行。到了,一个中年男子过来接待我们,安排住宿,对面就是将要参观的地方,前面有一个小广场,拦着绳子。我把行李放下,朝入口走去。在绳子处,有一个小亭子,一个大嫂搭了把椅子,坐那收费。小亭子兼着行李存放,我把衣物放进去,想想不妥,又取出来,放回住宿地。红色的毛衣滑出来,在小隔间里,还有一双脏鞋垫,两本连环画,更加不能在这存放衣物。  
  顺便问问大部队到没有,阿姨说,下午5点多到的,比我们晚了很多。  那个广场很空旷,被绳子隔成几个区域,金色的夕阳铺在地上,人影小得如同蚂蚁。我们漫无目的地在广场上游走,大部队尚在休整,集合的地点等通知。  我们决定出去转转,到处走一走,难得出来一趟,不可让时光虚度。广场上人很少,并且都低着头,匆匆忙忙赶路的样子,但是走得并不快,据我观察,他们几乎在原地没挪动。我告诉同伴这个值得怀疑的情况,而同伴内急,脸憋得通红,居然找不到方便之处。  ‘就地解决吧!不要憋出什么问题!’  ‘可是,这怎么可以?’  我没敢把刚才的发现告诉同伴,这家伙知道实情,那还得了!于是继续找厕所,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到了,同伴畅快地排泄,而我看到广场那边发生了惊人的一幕!_05:50  
  广场上没有一个活人,除了我们两个!那些人,只是摆件,点缀这个城市的雕塑!不过,我立即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守着入口不是有一个阿姨吗,我们不是还交谈了几句吗?可见一切的臆断确乎有些站不住脚。但是,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情况极其不妙,但是又不能明白地说出来到底哪里不时。我不动声色地跟在同伴身后,但精神已不能集中,被莫名其妙的忧虑所困扰,提心吊胆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瞎逛。  “嘿!你来了!”  很亲切的招呼,我一抬头,正与一道和善的眼神相对。我颇有些受宠若惊,不待我发言,来人接着说:  “我等你很久了!快走吧!”  我琢磨他的话,很显然不会有别的人,那么我又与唯一的同伴走散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_06:01  
  不容我考虑,他拉着我的手就走。风声雨声渐渐可闻,又听到波涛轻轻拍打河岸的低吟,一些早已忘却的东西正在复苏。我不用问他是谁,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重逢让人倍感亲切。一个小动作,一句隐晦的话语,不用明示,立即能领会其中隐含的深意,相视一笑。别的人一定看不明白也听不懂的,看似平淡的一个词语,一句话所引起的联想,回味起来,意向万千。  我没问要去什么地方,从他传递给我的能量,居然摆脱了困扰多年的梦魇。听见鸟语,那是鸟儿求偶炫耀自己的歌喉,不再与邪恶的鬼怪出没相关联。阳光渐渐炽热,一些活生生的人的气息逼近,或者说感觉到了生气,以前我是多么害怕接近他们!  
  我一阵阵发抖,汗水迅速冒出来,背上腰上霎时湿透了!他显然是感到了我的恐惧,轻轻地握住我的手,低声道:  “没什么,一切都会过去。”  但我却怎么也迈不过这个坎!看呀,它们出现了,从不可知的地方冒了出来,也许是天空,也许是地下,或许是路人不经意的呼吸。它们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但真真切切就在那!我的手臂最先感到痒,然后这痛苦的感觉开始全身漫延,像虫子爬满全身,又像汗水到处淌。我顾不了体面,伸手抓痒,皮肤被抓出一道道血痕,但是依然止不住痛痒。  “这是什么地段?”  “不知道!”  被刨开的街道围在铁皮栏杆后面,隐约可见一个个巨大的坑洞,有嗡嗡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很吵,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气味,会沾在皮肤上,如同针尖轻轻扎了一下,然后毒素进入血液,循环到全身。  他看着我,紧紧地拽住,脸上虽然很平静,但眼睛里却也闪过一丝惊疑。他的双眸像一面镜子,我从中看见一个颓废的人倒在地上,后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怪物,黑着脸,身影模糊。“朴嗞  ”我忍不往笑出声来,这不是河边的那棵柳树吗?怎么修成了人形,装模作样的!  我的手从他掌心滑脱,被一团迷雾挟持,跌落夹皮沟。当痒成为常态,也就懒得去管,麻木地应对即将面临的不可预测。_06:43  
  夹皮沟山高林密,树木阳森,一条羊肠小径蜿蜒其间,山涧叮咚,只只听见声音,看不到水在哪里。在驴友眼里,这可是个好地方,风景如画,清静自然。但是,我却巴不得马上跳出去,这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痒!无数的牛毛小针在血液里流蹿,皮肤上顿时出现很多针尖样的出血点,如果有一把刀,恨不得割开手腕,把血里够毒素排出去。气味也是致命的,不知道是哪种树发出来的,只需要一点点,我就胸闷气喘,呼吸困难。那是一种焦糊而刺鼻,类似焚烧废旧轮胎的臭味。沟里很凉,即使头顶阳光普照,背心还是凉嗖嗖的,阴气一股一股从石头缝里蹿出来,寒气逼人。红花大太阳烤在背上,我却冷得抖,上牙磕下牙,嘴唇乌紫,脸色发狂。  在一块突兀的岩石上,立着一座小房子,一个老婆婆坐在门槛上,面向小路。她的脸如枚风干的柿子,眼睛眯成一条缝,目光如刀子一般凌厉。头发乱蓬蓬的,衣衫看不清到底是灰色还是蓝色,太远了!  老太婆念念有词,声音萦绕在耳边,如蚊子嗡嗡,大部分内容都不知所云,只有一两个字勉强能分辨,大约是“草气气”和“湿气颗颗”,什么意思嘛?  我心烦气躁地在路上狂奔,而小路却漫不经心地左弯右拐,我绕了半天,只不过在老太婆的房子底下打转转!_05:16  
  老太婆摇着一把破蒲扇,“夸夸”地发出破响。  “走开!”她一使动劲,扬起一阵灰尘,我随着尘土被掀上天,落到一个小沙坝上。雾很重,树林里藏着一座座小房子,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石砌的台子,搁着一只大背篓,我弯着腰正在掏,头完全埋进背篓里。我要种花,泥土呀草梗呀全堆在背篓里,埋住了花草。线用双手刨,翻出被压得变了形的兰草,旁边一人说:  “这韭菜长得好怪!还能吃吗?”  我伤心欲绝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兰草,没有根,叶子耷拉着,在土里堆埋太久,几乎成绿肥了。我还是把它移栽到花盆里,万一出现奇迹了呢,说不定会起死回生。  一艘大船泊在码头,很多人往上挤,我也在其中。从跳板踏进船舱,尤如走进一幢大楼,旋转的水泥楼梯,还是很老旧的那种。每一个楼层,每一个房间都大同小异,淡刻几乎没有的墙体,简单几笔勾勒的门框,门后面空无一物。我在楼梯上爬上爬下,不敢进去,任何一道门后面都那么深不可测!楼梯边有一道侧门,透着灯光,隐约传来嘈杂的喧哗,我却毫不犹豫跨进去了。果然,这是一道活门,跨出门褴就是桥头,灯光是熟悉的老街上商铺的灯笼发出的,而喧哗声则是菜市场上常见的吵闹,充满了人味,故而我敢下决心跨进这道门。  这桥很老了,长长的引桥抱着一个圆圆的花园,栀枝花,月季花,七盘花,秋菊开得热热闹闹的。还有一道石砌的拱门从花园直达老街,门洞里有照相的摊孑,还有算命的,以及行迹可疑高度戒备的票贩子。  我从桥上下来,左拐,进入一条曲折的小卷,时光在这里几乎是停滞的!_04:58  
  街道两边全是两层的木楼,楼下是铺面,挑一面小旗,写着商号的名字,不外乎是饭馆,药铺,绸庄,当铺,应有尽有。顺着往前走了五,六十步,右拐,有一条岔巷子,一排低矮的铺面,敞开的门市里杂乱堆放着冰箱,洗衣机,一个伙计趴在桌子上睡觉。天色很阴沉,暴雨说来就来,刹那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几声滚雷在屋顶炸响,紧接着雨点噼噼噼啪砸在小青瓦上,汇成麻绳粗的一股顺着瓦檐淌下来。  我站在屋檐下避雨,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冷漠地望了我一眼,继续拔打算盘,在中药铺高高的柜台后面。  我冒雨冲进街上,找到标志性的建筑——两根被烧焦的电线杆,拐进一条更窄的甬道,侧着身子挤过去,又来到繁华的大街上。这里没有雨,灯光晦暗,分不清到底是凌晨还是傍晚。  桥头屹立在酒楼旁边,高大巍峨,居然与城楼相似。  我从合欢树下经过,又来到江边,对岸灯火明灭,一条钢缆横跨江面,那些人抓着绳子,在两岸来往穿梭,很好玩的样子。  _04:56  
  我排着队,等待过河。缆绳一头系在桥头铁塔上,另一头没入对岸的烟波中。江中有桥礅三四个,桥礅边横着一只小舟,江心波浪翻腾,如十龙过江。游客玩得很开心,似乎个个都会凌波飞渡,根本不担心掉入水中,成为河底老青鱼的开心小吃。等了很久,人越来越多,不停地加塞子,我被排挤到队列的最后,算了吧!我非常识趣地退出来,往下游走去。  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不,我一样可以过河,并且比他们还快捷!从老城墙根出来,新修了一座桥,几乎没有人知晓!可从自由散漫地在桥上溜达,想东张西望就东张西望。河里长满芭茅,被水坝隔成三,四条水渠,有的地方已经干涸,那浅浅的水沟轻轻一跃就跨过去了,所以我抱着桥礅梭下去也一样可以过河。  到了坝上,雾越来越浓,无边无际的菜地上竖起塔吊,成了一个巨大的施工现场。油菜花依然盛开,金灿灿的。路边有一处待拆迁的院子,有一幢民居上搁着另一幢小楼,像叠火柴盒一样,并且还错开一个角度,真是高人!  队长与我在同一辆公交车上,她凑过来对我耳语:“我要去买牛奶!”  队长裹件水红色的羽绒服,看她穿得如此暖和,我才感到衣衫单薄,然后就开始发抖,打着寒战。路边菜花一家正在起房子,在原来的芧屋旁边堆码着红砖青瓦。菜花撅着屁股在搬砖,碎花的红衬衣短了截,露出腰上一圈白肉。  我在码头下车,小水塘还在,躺在野河坝上,水不是很清亮,有些黄浊,呈月白色。有人在水塘中游泳,只露出一颗头颅上下起伏。水中有很多小鱼耶!我毫不犹豫淌进水中,伸手一捧,小鱼就被抓了。再看,水底还有筷子长的小青鱼,我伸手去抓,一抓一个准,全是傻鱼!哈哈,我大获全胜,双手都抓满鱼。有一条鱼逼急了,还自动跳到岸上。我凑过,欣赏它半透明的身躯,点缀一些浅黄的小点,上面有刺,散开,跟毛虫身上的刺有些相似。感觉到我的鼻息,鱼自觉自愿地把身躯剖开,露出鲜嫩的肉,那些小刺依然覆盖在上面。我本能地觉得这刺有毒,克制强烈的好奇心,困难地扭头离去。  _07:36  
  从码头过来个妇人,挑着一框李子,扁圆的脸,剪着短发,正是大脚的老婆。她把挑子停在水塘边,撩起衣襟擦汗,我突然很发愁,铺盖卷掉水中了,又湿又重,怎么收拾呢?一点办法都没有!  妇人招呼我去吃李子,摇摇头,拒绝了!  这河边我一定来过,怎么这般熟悉?对了,一定是上次涨大水,我刚好走到河边。大桥被水封着桥礅,看起来及及可危,好像随时都会被洪峰吞没。水天茫茫,黄汤汤的洪水荡平了河滩坝子,水面绸缎样平滑,大大小小的漩涡则是缎面上的暗花。这只是表像,下面则是暗潮汹涌,巨大的石块被水搬运,撞击河床,哗哗作响。  清妈说,那是一群人拖着铁链子在河滩上行走,饿死人哪!  我守在河边,一只小舟漂在洪波上,努力向我靠近,却被洪水一次次推送出去,滑得更远。那是爸爸!他划船接我来了!  _03:43  
  我终于还是没有渡过河去,小船漂走了!  “饿死人哪!”  清妈咕哝道,我好奇地望着她,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并且是在我很不开心的时候。  “你从哪来的?”  清妈不理我,继续沉浸在饥饿的回忆中。  “饿死人哪!没有吃的,人们去挖观音土吃,拉不出来,胀死了!饿死人哪!满镇的人都听见了,半夜三更,一群人拖着铁链子在河坝上被人驱赶,他们嗷嗷叫,还是活的呢。饿死人哪!”  我莫明地感到一阵恐惧,这个清妈是啥时候出现的?纵使好奇,我也不想去探寻她的故事。并且,她东一句西一句,讲的什么嘛?不懂!而且她眼神迷茫,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某人预先编排好,输入脑袋,她不过是机械地重复,问也是白搭!  我辗转来到一个陌生的小镇,平坝上几排老房子,一条老街构成集市,包围小镇的是无边无际的稻田,稻田外面是一圈环绕的小山。  “嘿!你好!”  迎面过来一人,热情地向我招呼,圆脸,有些浮肿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疲乏。我被她的热情感染,积极回应。  “去吧,他们等不及了!”  不由分说,她拉着我就跑,七弯八拐的,不知道去哪里。不过从波涛声判断,应该是傍着大河在走,而且沿途的景致看着有些熟悉,但是又不能明白地说出来到底在哪里见过?最后终于想起来了,冷汗水大颗大颗往下滴,腿肚子一阵阵抽搐,胸腹下陷,憋着一口气,不敢出声,那又是后话。  在我们右手边,是一道高高的土坎,砌着条石,倾斜的院坝有一张水泥桌子,三只石头凳子。土坎上种着两三棵向日葵,一蓬蓖蔴,还有一丛苦竹。一个小男孩蹲在竹林下,脸色惨白,茫然地望着我们。  “嘿,小孩,这是哪?”  我试着向他招呼,话还没说出口,小孩一闪,躲在屋里去了。在院坝上方,有一座老房子,木结构,小青瓦上长满青苔,堆积着发黑的竹叶。大门是双扇的,一开一合。当大门打开时,一群人默然地站在堂屋里,神色呆滞,有男人女人,有老人有孩子,大约七,八个。他们列队鱼贯而出,走到竹林边。风吹大门,吱嘎吱嗄响,这几个人瞬间从竹林下消失,又站回到堂屋里,大门“砰”的一声合上。风摇动竹子,沙沙响,大门不断地开合,这几个人就不断地跳进跳出。  _06:34  
  这几天因紧急突发事件,荒废好几天了。被明月惊醒,过来看看。好静的夜,江面映着灯光,茉莉花香随风飘送。  
  “我们到哪去?”  “快到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不再多问,这女人风风火火的,有点神经质,可是并不让人讨厌,我反而感到一丝丝快乐,仿佛在黑屋子里关了很久,终于见到了一线天光。对路边的老屋和那群古怪的男女,她视而不见,依然兴致勃勃地往前赶路,这就有些奇怪了!我闭上眼睛,几乎是被她拖着走出竹林,那些人双脚离地,飘过来,风把他们宽大的衣服吹得鼓了起来,我都能感到他们呼出的冰冷的气息。狗一阵乱叫,还有公鸡不合时宜的鸣叫,以及水田里嘈杂的蛙鸣,他们逼近了!呆滞的表情,苍白的脸,眼珠子定定的,举手投足很机械,完全像被操纵的木偶!  我无所逃避,就算是闭上眼睛不看,还是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味道,烫鸡毛的味道,胃里一阵翻腾,差一点就吐了。  “饿了?不急,马上就到了!”  女人以为我饿了,乏了,吃一顿,睡一觉就可以解决问题,这还真是个好办法!我尽量不去瞎猜,默默地想尖椒炒肉,再配一碗柴火干饭,不知不觉,口舌生津,笑容悄悄浮上面颊。_04:35  
  这个女人很实在,望着她忠厚的面容,感到很踏实,她话不多,声音婉转动听,略带沙哑,富有磁性。跟在她身后,满脑子都是饭菜的香味,最爱的回锅肉,红苕干饭,再配一碟清淡的泡菜,一钵小白菜汤,那就是神仙的日子了。不得不承认,我就是一吃货!能有这样的领悟和发现,我感到非常开心!  天色越来越暗,女人所说的村子还没到,但是我已经嗅到那湿润的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在渐浓的暮色中,一座黑黢黢的梁子横在面前,像一道屏风,从西向东斜插过来。梁子左边是一条小河,安安静静傍在稻田边。梁子右边传来阵阵涛声,江风拂过茅坪,扬起漫天的芭茅花,如柳絮一般飘荡。梁子上种满苦竹,间或有一两棵桉树,竹林下是一片彼此相连的房屋,木楼的栏杆早已褪色,露出木头的纹理。  “青岗子!青岗子!吃夜饭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拖拽着,由洪亮渐至微弱,终至于消散,融入夜色中。毛月亮挂在树梢,倒映在闲置的水田里。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伸手抓住女人的手臂。  “饿了吧?到了,到了!”  女人的臂膀热呼呼的,滚圆,富有弹性,正是一个健壮的农妇。我安静下来,她是个真正的大活人,不用怕。_05:02  
  “来啦!”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竹林传来。  在竹叶竹枝团团簇拥的阴影下,露出一角屋檐,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那儿,背有点驼,又干又瘦,如果不发出人声,很容易让人误会那是一根木桩子。  女人没有回答,拉着我快步往前冲,隔着衣衫,都能感到她的手汗湿了,五指深深地陷进我的手臂里。  “来啦?”  竹叶竹枝摇晃着,许多声音在附和,干沙沙的,机械,呆板。  女人扑倒在地,一巴掌把我推出去!我虽然不能回头,只听见拖动重物的声音,就如同一只沉甸甸的麻袋在粗糙的地面拖曳的声音。待我从地上爬起来,咸呼呼的血从鼻子淌下,顺手一抹,往身后甩去。  “啊!”一阵惊呼,接着传来一股焦糊味,那是柴草刚刚点燃的气味。  我本能地扭转身子,向后望去,月亮高高地挂在树梢,竹林黑压压地,没有风,没有声音,也没有什么人。刚刚的一切是幻觉?女人哪去了?发出人一声的木桩子哪去了?我撩开衣袖,那掐痕尚在,异常清晰,且发黑发暗,像某个神秘的符号。  灰白的小路浮现在月光下,远处传来阵阵波涛,我下意识地沿着小路往前走。不去想前边有什么,还会出现什么。_06:09  
  “哞——哞——”  从石劈嘴传来牛叫声,懒洋洋的。连山石伸向江中,整整齐齐被斩断,光溜溜的绝壁下是一个深潭,水中露出一两块大石头。很久以前听人说过石劈嘴的故事,今天怎么就绕到这来了?看看去!  半山腰亮着明灭的火光,叶子烟呛人的味道袅绕在夜色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盘腿坐在树桠上,头上扣着一顶破草帽,一只手托着烟管,一只手伸向石壁,难道石头缝里有什么宝贝吗?要不就是掏沙燕?  “哞——哞——”  牛又在叫了,破草帽磕灭烟锅,把烟管插在腰上,转身面向石壁,双手使劲扯,还发出“嚇嗞嚇嗞”的喘息声。  破草帽和石壁僵持着,我很想问问路,又怕打扰人家,万一分心,掉水坑里怎么办呢?于是打算默默地飘过,不影响老牧童旷日持久的工作。  “过路的!”  “叫我吗?”  “过路的,给竹院子带个信,牛找到了!”  我不敢多问,点点头,寻思这竹院子在哪里。不曾想撞上一个人,差点惹场大祸!  _06:36  
  “大毛……二毛……”  一个女人悲悲切切地边走边念叨,好像在找人。我急冲冲地赶路,虽然不知道竹院子在哪,猜想一定是有很多竹子的地方。我向来不看路,恰恰与女人撞上,两个人同时翻倒在地上,我迅速爬起来,弯下腰看看女人怎么样了。有人告诉我,上了年纪的人跌倒不能马上拉起来,要缓一缓,慢慢地扶起来,否则会中风。  我贴近女人的脸,高度警惕,保持救人的架式。女人的脸很干净,细眉细眼的,看起来是个读书人,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二毛!”  女人出手如电,突然扣住我的手腕,翻身跃起。  “二毛,想死娘了!娘看你来了,不要躲开!上次我来找你,明明看见你在那,他们却说你不在,没有这个人。二毛,我看见你了,躲在小案桌下面,藏在小贩的围裙里。二毛,你在那儿,任何人都骗不了我!”  女人的手很滑很柔,扣得并不紧,只是没有温度。如果我要摆脱她,应该很容易的,这是一个丢失了孩子的可怜的母亲,纵使不能帮上什么忙,听听她倾诉,也算是做好事。  “二毛,你从桌子下面钻出来,我很欣慰!他们骂我,赶我走,但是我钉在地上,怎么也不动。看见你从地上爬起来,我高高兴兴地迎向你,手心里攥着几粒花生糖果,希望能亲自喂给你,看你很满足地品尝小零食,像别的小孩样。”  女人开始哭泣,低低地,没有声音,身子一阵阵颤栗,像秋风中凋零的落叶。  “二毛,我看见你了,眼睛,鼻子,嘴唇那么周正,正是我的孩子。快过来,叫一声!我要抱抱你!”  女人痛哭失声,哽咽不语。  “你儿子认你了吗?”  “不提了!”  女人死死地盯着我,先是凄惨,接着又变得很温柔,拉着我的手道:  “二毛,跟娘回家!这次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_06:27  
  女人拉着我往前走,一路上很寂静,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人影,我们走进无尽的虚空。水声近在耳边,但又不可捉摸,一团浓重的雾托着我们,浮在水上。  女人目光迷茫,注视着黑沉沉的远方,念叨着那些错乱的回忆。  “二毛,我来找过你,那路太难走了!一群人扛着棍棒呼呼啦啦涌过,兴高彩烈的样子。乡下的路很不好走,鞋又夹脚,痛得钻心。我边走边问,来到乡场上,寻访了好几天。二毛,我们回家去!”  这个女人看起来很面善,但我一点都不感到亲近,二毛是谁?跟我有毛关系?就算是寻子心切,也不能乱拉人呀!远处传来牛叫声,我陡然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老牧童还挂在峭壁上扯牛尾巴,答应人家的事怎么能忘了!我得找个办法,摆脱这个女人,别人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_05:03  
  “我说,大姨,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放开我,我还有正事要办!”  我挣脱女人,其实她握的并不紧,并且她眼睛没看我,望向浓雾笼罩的江面。我一点一点地远离女人,而她竟然毫无知觉,只呆呆地凝视那深不可测的江水。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我转身迅速撤退,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河边跑回路上。  “二毛——二毛——”  女人还在声声呼唤,悲悲切切的总在耳边响,如同蚊蚋细小的声音。我以为这是幻听,因为从那以后,女人总时不时在我生活中闪现,默默地行走,念叨着“二毛”这个熊孩子。真是奇怪,她肯定不是我们世界的,咋会撞上呢?不过女人没有什么恶意,有几次还救了我。  我重新回归黄土小径,去寻找竹院子,相当顺利,一下子就到了。一幢幢农舍在竹林间若隐若现,炊烟袅绕,空气中飘荡着四季豆焖饭的香味,这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我确确感到饿了,脚也迈不开,那些人端着大碗,在院子里站着,边吃饭边摆龙门阵,悠闲散漫。  “你到了!我守在路边站了很久,明明说好了的,还没来呢!”  我还没问路,被乡邡热情相邀,迎接,他们早就等在这儿了?  ——06:49  
  “二毛,走到哪去了?就等你一个人了!”  我当场石化!二毛!谁是二毛?  “二毛哥!”  从两幢房子的夹缝中冲出三五个小伙伴,拉着我去玩捉迷藏的游戏。  “不要跑远了,马上吃夜饭了!”  这些房子建在小山坡上,一家人的屋顶上可能就是另一家人的晒坝,房子后面抵着山崖,阳沟里常年有浸水,长着青苔和纤弱的凤尾蕨。房子和房子之间,有狭窄的甬道相连,黄泥路上铺着碎石片,牛蹄印里常年汪着水。纵使在白天,我们也不敢乱跑,最多在院坝,前檐和堂屋里躲躲藏藏。常年袖着烘笼的老祖祖坐在廊檐下,背靠柱子,瘪瘪的嘴里团着颗干胡豆,像吮糖一样,咂咂有声。  我躲在前檐下的鸡笼后面,用稻草盖住身子,眼睛透过笼子向晒坝里窥视。小毛头双手捂住眼睛,面向大河,喊活:  “藏好没有?”  从角落里传来很小心的声音:  “藏好了!”  小毛头放下手,循着声音一个一个地找,被揪住的人发出阵阵惊呼,院子里塞满了小伙伴的欢笑声。姨婆站在晒坝里,沙哑着嗓子吼了几嗓:“吃饭了!”  我和小伙伴们才从草堆里钻出来,去灶屋端饭。  ——03:50  
  灶屋里很黑,灶膛里尚未燃尽的柴火发出明灭的红光,映得姨婆的脸亮堂堂的。锅盖揭开,腾起一股水蒸汽,原本就不怎么亮的小油灯裹在烟雾中,更加朦胧。在灶台上摆着一排大瓷碗,油汪汪的,香味诱人。还有两盘菜,黑白相间,也不知道是什么。  一道小门由灶屋通向堂屋,姨婆按灭纸烟,在围裙上拍拍手,把饭菜端上桌子。而我们很难在桌子上规规矩矩地吃饭,拔两口,就端着碗梭下桌子,到院子里凑热闹。  燕爸爸(比二毛还小两岁,只是辈份高)用手擂了擂鼻涕,靠着木楼的栏杆,表情郁闷。二舅公问:  “燕娃,今天的牛放哪去了?”  听到“牛”,我突然想起老牧童的嘱托,糟了!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一愣,双手没把碗端平,汤汁倾倒一地,阿黄摇着尾巴来踩食,围着我打转转,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我,好像在乞求:  “还有吗?再来一点!”  姨婆跺着脚把狗赶走,我端着碗,靠着门,眼睛眯一眯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睡过去了。  ——05:01  
  老牧童背着手,气冲冲地走进来,扯着我的耳朵问:“人呢?你给我喊的人呢?”  我躲闪着,一只手护住耳朵,另一只胳腾指起来,护住脑袋。老牧童把我的耳朵像拧麻花一样拧了几转,耳根火辣辣地疼,眼泪盈满眼眶,我强忍着不哭。老牧童还不解气,从腰带上扯下烟管,用烟袋锅子在我头上一阵乱敲,我跳了起来,一巴掌推到老头的胸口,夺路而逃。  老牧童没有防备,跌到地上,四仰八叉,嘴里发出恶毒的咒骂,翻身而起,赶过来捉我。外面很黑,地边的树像怪物,发出狰狞的笑。老牧童在我身后发出呱呱的怒吼,迅疾如风撵上来。菜地和稻田仰卧在星空下,宁静而详和,像哺乳的母亲,敞开胸怀。但是我没有心思欣赏乡村美景,只想如何逃出老头的毒手。  慌慌张张跌进一个大坑,踩上去软绵绵的,还有吱吱的响声。我抓住土壁,大气都不敢出,老头就在我头上走来走去,嘴里骂骂咧咧不歇气:  “小狗崽子,跑哪去了?今天若把你抓住,非得把肠子给挤出来!我不信,你上天入地了!”  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声音,许多小小的亮光向我聚拢,反正是一死,也就没啥害怕的了。我颇为友善地望着这些小光亮,那点点火光之后,是一个个生命,还是一个个灵魂。小家伙似乎与我心意相通,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打量着我,盘旋一圈,从洞口飞出去。外面传来老头的惨叫声,好像尾巴被踩掉了,单腿直立,跳上跳下。——04.16  
  那些小光点又飞回来,在近处打量着我,仔细辨别,依稀可见,是小动物的眼睛。我赫然!平常大伙都很憎恨它,恨到何种程度,只要一见到它的影子,那是人人喊打!在这幽暗的地洞里,小老鼠友善的注视,却给我无限的安慰,也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宿缘,从那以后,它们总是跟着我,神秘莫测,出其不意,不管用什么办法都甩不掉。  洞穴里响起低沉的吼声,如雷声贴着地面滚过来。小鼠子惊惶四蹿,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该不会是地震了吧?我被掀翻在地上,面前立起一堵怪物,像一道黑墙。有声音从顶上传来,如惊雷炸响:  “滚开!”  接下来的事,我就不甚清楚了,以为自己被地震震死了,或者被怪物撕裂,要不就是被老牧童给逮住,反正都不是好事。我觉得很冤枉,稀里胡涂被认成“二毛”,然后又不明不白地挂掉。这游戏一点都不好玩,程序设计惨无人道,我抗议!  一滴滚烫的水珠掉在我脸上,接着是两滴三滴,而后如暴雨倾泻。善哉善哉,抗议生效!程序临时作了改动,我将死得很干净——在滚水里翻洗褪毛,然后一毛不着,干干净净重新投胎。  “二毛,这是谁?”  我不是挂掉了吗?还有人跟我说话,看看是什么情况。  我睁开眼睛,姨婆的小女儿在跟我说话,最近他们家要盖新房子,一家人在窑场办砖烧瓦。  “三妹,你叫我?”  “二毛,你怎么了?中暑了?”  三妹人很好,聪明伶俐,姨婆视为掌上明珠。最重要的,三妹善良,从来不欺负我。咸咸的水滴变稀了,时不时落一颗两颗在我脸上。我满不在乎地用手背一擂,抬头寻找这水从哪里来的。哦,又是你!——05:40  
  那个女先生弯腰凝视着我,密集的泪水如大雨点子砸在我脸上。她似乎穿着宽大的袍子,除了这又咸又烫的泪水,她就是一片虚无。我一点都不领情!因为所有倒楣事都从那一声“二毛”开始,我无端地被贴错标签,莫名其妙地扮演别人安排好的角色。我要摆脱这女人,越远越好,永不相见!但是,我动不了,双脚悬空,被女人捧在手里,挨着她的身体。  “三妹!快来帮我!”  “你自己往下跳嘛!我在办砖呢!”  “三妹,帮帮忙嘛!”  姨婆的小女儿顺手扯根树枝跑过来,朝女人身上抽打,女先生抬袖一挥,三妹跌到地上,可能磕到哪了,哇哇大哭。女先生贴着我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轻轻地将我放下,竟管心里对她充满了怨恨,可能是由于某种天性使然,我居然哭了,内心有某种意识被触动。  那句话每一个字都烙印在心上,但我都发誓,终身守口如瓶,不吐露一个字,将它带入坟墓!  我把三妹从地上拉起来,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三妹很轻,像一张打湿的纸片,拉起来,又软下去,怎么都立不起来。我无奈地看了看三妹,她倒在地上,睡着了,手上还沾着稀泥,守了一会儿,这贪睡的小妞还不醒!  我继续往前走,二婆又在敲稍箕,躲在门背后,用刷把头敲。在大路边的黄桷树下,有人在敲盆盆,敲一下,喊一声,尾音拖得很长,喑哑沉闷,仿佛喉咙塞了一把草。  我走进屋,大门上贴了张红纸,奇怪了!我又绕到后门,在竹篾编的小门上,同样也贴了张红纸。低矮的猪舍几乎碰着我脑袋,屋顶上的死不了开出了第一朵小黄花。在屋檐下,瘦弱的牵牛花绕着芭茅杆往上爬,已经有三四朵花苞了。  我走进屋,看见一个小孩躺在床上,额上敷着湿毛巾,嘴唇干得结痂,脸上手臂上起了很多红疹子。我一靠近,他就睁开眼睛,那目光好可怕,如一口深井,把我吸进去。一个女人站在井边,哀伤而无助,这是我最后一次感到女先生的存在。  ——06:12  
  从此我就以“二毛”的身份在白沙坝燕儿村生长,如同被洪水打来的浪渣子,在陌生的土地上扎根生长。并且也确认了“二毛”这个终身的标识,抹去前尘往事,跟其他的小孩一样茁壮成长。只是有一件事,让人很悲伤,三妹再也不会跟我们玩了。她会用一根丝线在手指间编出很多漂亮的图案,有小乌龟,大公鸡还有风车。她还会用废旧的电线串精致的花束,用断压发扭“8”字。三妹有着无穷的创造为,任何东西经过她的双手,都会变成一件别致的艺术品。并且三妹不像别的孩子那么野,那么疯,乌黑的长发,白净的小脸,站在晒坝边的洋槐树下,初夏的晨曦映在身上,纯洁而甜美。地上堆着小山一样高的地瓜,莴苣,土豆,妇人们淌着汗,弯着腰,背着沉重的大背篓从大田走向晒坝。  三妹家烧制砖瓦,准备盖新房子,农闲时节,天气不是很热,三妹去窖场送水的时侯,突然双腿一软,扑倒在地上,待到被人发现时已经没有鼻息。姨婆经受这突然的打击,精神失常,怄气很多年。  不过有时我也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毫无理由,非常搞笑。比如有一个还清晰地记得:  一个荒置的工地,路边拦着几块隔板,一张塑料布搭了个简陋的小棚子。一个流浪汉躺在地上,呻呤着:  “给我一块钱吧!一块就行!”  他躺在地上,从早晨喊到中午,再从中午喊到傍晚,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流浪汉被太阳炙烤的奄奄一息,等待夜晚的露水滋润他干渴的双唇。  太阳将要下山的时侯,从隔板外小心翼翼地梭过来几个人,右手捏着张一元的钞票,踮着脚尖朝小棚子走来。他们的样子很搞笑,都是短短的身子,微黑的皮肤,脸很圆,剪着锅盖头,表情夸张。  一个两个,这些人把钱丢在流浪汉身边,又悄悄转身离去。渐渐地后面的人越来越多,排起了长龙,乞丐生意兴隆!还有一个,居然提了满满一袋钞票,排开众人,挤过来。他扑到乞丐的钱箱子前,单手在里面刨,摸出一个物件,和他提的钞票对照,坐在地上呵呵大笑。  笑声引来了鸡鸣,就从他提的塑料袋里,完全乱了套!这人不是来捐钱的,不过是存心捣蛋!  那些梦破碎而不连贯,总是很欢乐,就像母亲啍着摇篮曲,拍着孩子顺口编的小故事。很多年很多年,我就在这故事中成长,没有完全被驯化成乡下的野孩子。——06:41  
  好酒!宿醉未醒,难辨东西。暂缓  
  我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在幽暗的小路上行进,突然被一片汹涌的花海所震憾!这是什么东东,如此强悍,如此霸道,铺天盖地,黄灿灿地晃眼!并且那气味也特别强烈,不管你愿不愿意,一个劲往鼻孔里钻!我站在那茫然失措,从黄花里伸出一只手,拎着我,高高地抛向空中。——《一枝黄花》(上)——06:05   
  秋凉了,一盏孤灯,一杯清茶,几本闲书,继续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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